复试结束的这一日,直接被辛季列为“二十一年来最丢人的一日”。
他眼睁睁看着胖子朝他走来,又眼睁睁看着胖子跟别人勾肩搭背,甚至连个眼风都没给他。
最丢人的还不是这里。
而是那神色怪异的考生拉住了准备离开的胖子,指着他问:“子彦,那边那人,你认识吗?”
直至此时,胖子好像才发现了他的存在。
面对胖子惊讶的眼神,他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是......咳咳——你啊!”方子彦看见辛季很是高兴,一边“空空空”地咳,一边迈着略显虚浮的脚步上前,“咳咳——刚才我想找你来着,但咳——但被号军赶出来了......咳咳——今天多谢你啊,你叫什么?”
此时的辛季一句话都不想和方子彦说,狠狠别开了脸。
方子彦眼中闪过一丝心虚,顶着一张蜡黄的圆脸凑上前问:“我,咳咳——我一直咳,是不是影响到你答卷了......”
答卷?
辛季转回了脸,哼声道:“没有的事,那卷子本公子想答就答,不想答,交白卷也行。”
“噢......也是。”方子彦想着迷迷糊糊时听到的话,“我差点忘了,咳咳,你是观场生,答卷不作数的。”
“知道就好。”辛季又把脸别向了一边,恰好与那神色怪异的考生对上了眼神。
先前的羞耻又涌上心头,辛季顿时炸了:“看什么看!”
方子彦也跟着炸了:“你吼他作甚!”
辛季心碎:“我有吼?”
“有!”方子彦又“空空”咳了两声,拉着身旁人介绍道:“这是我最好的朋友,裴召祺。召祺,他是此次复试的观场生,我不知道他叫什么,考试的时候,他的号舍就在我右边。”
裴召祺收回目光,点头:“幸会。”
辛季碎成两瓣的心闻言碎成了八瓣。
方子彦轻飘飘的一句话“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彻底击碎了他的自尊。
“对了,你叫什么?”方子彦丝毫未觉,一边咳一边问他:“今年府试的时候,我好像没看过你,你难道是前两年的考生?”
此时此刻,辛季是一句话都不想说,黑着脸向人潮外走去。
方子彦愣了片刻,带着裴召祺追了上来:“你没听到我说话吗?噢还有,今天多谢你。”
辛季悄悄放慢了脚步,依旧没说话。
方子彦心大,依旧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而是转头对裴召祺说:“召祺,李大夫的药丸效果特别好,我服药后一个时辰不到,脑子就不晕了,咳咳——就是不知道这嗓子怎么回事,一直没消肿。”
裴召祺取下方子彦的包袱帮他背着,又端详了他的脸色,好一会儿才略带小心地问:“那后面的试题......”
“没问题的,放心!”方子彦憨笑:“退热过后,我脑子里多了好多想法,都是昨天白日没想到的,今日誊写时我全都添上去了,感觉比之前还要好!”
话一说完,裴召祺还没反应,辛季偷偷撇了撇嘴。
没烧成傻子,倒是好运气。
“胖子,我走了。”他再一次使用了以退为进。
果不其然,方子彦巴巴上钩:“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
“辛季。”辛季一边缓慢挪着步子,一边答:“辛苦的辛,季节的季,和驻抚州按察使一个姓。”
说完,他眸中闪过一丝傲然,就差直接告诉方子彦——“我爹是按察使”了。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自己完全低估了方子彦的愚钝。
只见方子彦咳嗽两声,咧嘴一笑:“那你们祖辈估计还认识呢。对了,你住哪儿?今日多谢你,晚上我请你吃饭好吗?”
吃饭?
辛季开口就想说“本公子什么世面没见过,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能差你这顿饭?”
可当他看到方子彦的眼神后,又生生将话都咽了回去,硬邦邦报了地址。
“定好时间地点,派人来说一声便是。”
说罢,他怕方子彦看见自己眸中的不自然,三两步就和他们分道扬镳,或是心中有事,他根本没发觉自己和沈筝擦肩而过。
沈筝倒是看到他了,但此时的沈筝满脑子都是“方子彦病了”,根本没空叫他。
“沈姐姐!”方子彦本来就在看辛季,一下便发现了沈筝,拉着裴召祺拨开人群跑来。
跑到沈筝面前后,他又突然止住了脚步,做贼似的东张西望好一会儿,才偷摸道:“您怎的来了?咱得避嫌呀,不然对您不好......”
说着,他仔细打量了一番周遭地势,指着对面一棵粗壮的大树说:“我们去那边!您先去,我咳咳,和召祺绕个圈再来!”
沈筝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好树。
粗归粗,但也顶多能挡住一个人的身形。
至于方子彦这种......能挡住大半就已是不错。
“特务接头?还是别了。”沈筝再次抬腿,和他们拉近了距离。
虽然复试还没放榜,但她已经受够了避嫌的滋味,更别说方子彦在考试院病了,此刻她整颗心都揪着,担心得七上八下,哪还顾得上什么避嫌。
......
戌时快到了,辛季在赁来的小院里来来回回绕了几圈。
每次绕到门口,他都会问一遍侍从:“有人来传话吗?”
而侍从每次的回答也特别统一:“公子,没人来。”
在第不知道多少次得到这个回答后,辛季狠狠踢了脚砖缝杂草。
好个胖子,竟敢耍他。
他为了不错过传话之人,连观微镜都没去要。
结果呢?
结果被一个刚认识两天的胖子给耍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辛季怒气冲冲回房换了身衣裳,准备去找方子彦麻烦。
还没走到门口,他又顿了脚步。
胖子住哪儿来着?
他除了知道那胖子叫“方子彦”,其他一无所知。
就这样,他还怎么去找人家麻烦?
辛季泄气,一屁股坐上门槛。
看着蒙上灰幕的天穹,他又觉得自己可笑极了。这世间多得是萍水相逢之人,自己又何必把一个陌生人的话当了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