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筝太懂怀公望的心思了。
只要他“谋杀朝廷命官”的罪名不成立,他便能堪堪捡回一条命。
都说好死不如赖活,对怀公望这类人来说,只要活着就能有希望。
听起来很励志,可他这种人根本不配活着。
前几日里,沈筝一直在反复琢磨,怀公望为何非要跟她作对,跟府衙作对。
与余正青复盘好几次后,她才惊觉出一种可能——怀公望背后有人。
若不是背后之人授意,怀公望岂会宁愿承担暴露的风险,也要对王槐安下手,阻碍她接任?
那背后之人到底是谁,沈筝猜不着,也不想猜。
有在官场博弈的那心思,还不如多琢磨琢磨民生问题,让百姓日子越过越好。
所以沈筝决定.......快刀斩乱麻。
怀公望不认罪?
不要紧。
有人有得是办法让他认罪。
都说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在沈筝心中,骆必知就是那个“审案最专业的人”。
打定主意后,沈筝嘴角微扬,最后一次问道怀公望:“怀公望,你确定王槐安的案子跟你没关系?”
怀公望真的被沈筝诈怕了。
就连这种只用回答“确定”或“不确定”的问题,都让他心口下意识一抖。
可他能回答“不确定”吗?
显然不能。
“下官确定,并未指使吴顺谋害王槐安,请沈大人明察,吴顺还是案子主使。”
“怀公望,我去你大爷的!”吴顺怒发冲冠起,鼓着腮帮子咆哮:“你敢做不敢认,老子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你给老子等......唔唔唔——”
孙捕头将吴顺的咆哮摁回了喉咙里。
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委屈,吴顺的眼泪顷刻就冒了出来,“呜呜”地对着沈筝摇头。
而后,他眼睁睁看着沈筝从签筒里摸出一根绿头签,手微微一扬。
“啪嗒——”
签落到了他膝前。
他顿时心如刀绞悲,连抬眼的力气都没了。
分明说好了要定怀公望的罪,怎么一上堂,全都变了呢......
果然,女人的话最不能信。
“扔岔了。”下一瞬,沈筝略含歉意的声音传入耳中,“怀大人,这支签也是给你的。”
喜从天降!!
吴顺蓦地抬头看向沈筝,两眼放光。
谁说女人的话不能信的!
像沈大人这种女人,最是值得信赖了!
怀公望眸中是散不开的错愕:“沈大人,下官说‘确定’,确定王槐安收谋害一事与下官无关。”
都“确定”了,怎的还要甩签子?
沈筝上身微微后仰,眼皮微耷,“你说了不算。”
怀公望扪心自问,入朝二十来年,还没见过沈筝这种无赖。
他心口气得生疼,反问:“沈大人是要无证硬判了?”
“非也。”沈筝看着地上绿签,缓缓摇头:“朝廷命官被谋害是大案,本官虽为六部协理,但终究也还是柳阳知府,既你与吴顺各执一词,那便去骆大人面前说吧。”
怀公望一怔,“骆大人?”
他怎的不知柳阳府有官员姓“骆”?
“正是骆大人。”沈筝好心解释:“刑部尚书,骆必知骆大人。”
怀公望瞳孔巨震。
虽然这么比喻很不恰当,可......刑部尚书是什么收破烂的吗?她沈筝说送人过去就送过去,她沈筝让人家审案,人家就得接招?!
纵观朝野上下,谁人不知刑部尚书骆必知?
若是落到骆必知手中,他可能连个全尸都保不住!
大骇之下,怀公望张嘴数次,却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他能如何?
能阻止沈筝,还是当场认罪?
伴随耳边嗡鸣而来的,是黏腻的手心,发软的双腿,还有如鼓如雷的心跳。
吴顺大喜,神色虔诚地捧起膝前的绿头签,双手送至怀公望面前。
“怀大人,这签您可得带好,免得入京后骆尚书认不得你。”
真是好一个落井下石。
怀公望连拨开面前这双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眼中,签顶本是墨绿的漆色,竟隐隐透出了诡异的红。
百姓议论纷纷:“沈大人把怀公望交给刑部审理了?刑部的大人会不会放过他?”
“还放过他?开什么玩笑!你们不知道刑部尚书骆大人?传闻呀......他的心跟石头一样硬,手下没一桩冤案错案!怀公望落在他手里,怕是完了......”
“这么厉害?”
“那当然了!但要说厉害,还是咱沈大人厉害一点,说送刑部就送刑部,就连刑部的大人都得接招儿!”
百姓对沈筝的崇拜又上了一层。
有沈大人这尊大佛坐镇府衙,往后他们的日子不得越来越舒坦啊?
什么?贪官?
只要敢贪,沈大人就敢把人打包送刑部去!
“沈大人威武!”
不知是谁先喝了一句,霎时,人群中响起如雷般的赞扬声。
崔衿音也跟着起哄:“大声点!都大声点!声音最大的,本小姐给他十两银子!”
百姓一惊,又一喜。
遇到傻子了!
还是个钱多的傻子!
“沈大人大青天!”
“沈大人爱民如子!”
“沈大人是咱们的父母官!”
“沈大人......”
句句马屁如潮水般涌入公堂,沈筝抬手压了压,高声道:“虽然王槐安受害一案交给了刑部审查,但怀公望受贿一案人证物证俱在,本官将依大周律法对此案进行初判,判决如下——”
百姓顿时安静下来。
没想到沈大人竟把两个案子分开判了。
细细琢磨一番后,他们又觉得就该这么干,免得怀公望在受押进京途中又生了什么变数!
沈筝拿起卷宗,一一对应道:“柳阳府学督政怀公望,利用府试职权勾结行贿者,受贿数额巨大,指使怀之珍、劳全、王阅千等人协助贪腐,伪造政绩,念及谋杀王槐安一案尚未终审,暂判:杖三十,革去官职,永不叙用,剥夺科举功名,追缴全部赃款赃物,押解回京移交刑部,待谋杀案审结后,合并量刑!”
“好!”百姓欢呼如雷。
沈筝目光微移,看向抖如筛糠的怀之珍。
“怀公望之子怀之珍,参与怀公望受贿,乃主要从犯,暂判:杖三十,徒刑三年,追缴所有赃款,剥夺举人功名,与怀公望一同押解回京移交刑部,待谋杀案审结后,合并量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