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沉，窗外风声呜咽，裹挟着初冬凛冽的寒意，拍打着窗棂。
屋内炭火正旺，暖意融融，映照着交叠的身影。
宋芫裹着毯子蜷在软榻上，努力撑起眼皮，哑声道：“什么时辰了？”
宋芫的声音还带着几分情事后的慵懒，舒长钰伸手拨开他额前汗湿的碎发，低笑道：“酉时三刻，还早。”
“早你个头啊，该说正事的时候你总这样。”宋芫偏头躲开舒长钰的手，强撑着坐起，披上外衣下地。
“我这不是正在谢你么？“舒长钰语气散漫，他跟着起身，随手捞起搭在屏风上的外袍披上。
“青翼军上下五万将士，若知道宋东家如此慷慨，怕是都要排队来谢恩。”
宋芫气结，抬脚就要踹他，却被对方早有预料地扣住膝弯。
舒长钰就势将他整个人抱上书案，笔墨纸砚被扫落一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我的账本！”宋芫心疼地瞥了眼地上散落的册子，那是他刚整理好的秋收明细。
舒长钰单手钳住他两个手腕按在头顶，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脸颊：“那些死物比我还重要？”
宋芫瞪他：“你讲不讲理？明明是你要谈北疆送粮的事...”
话音未落，唇便被封住。
舒长钰的吻向来霸道，舌尖长驱直入，卷走他所有抗议。
宋芫起初还挣扎几下，渐渐便软了身子，任由对方予取予求。
直到肺里的空气被榨干，舒长钰才稍稍退开，拇指摩挲着宋芫泛红的唇瓣：“送多少？”
宋芫喘息着，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粮食。”舒长钰眼中情欲未退，语气却已恢复几分清明，“你打算送多少去北疆？”
宋芫定了定神，思索片刻：“土豆三万石，红薯两万石，玉米一万石。如何？”
舒长钰眸光一凝，显然没料到他会给出这个数字。
这些粮食足够五万大军吃上两个月。
“大手笔。”舒长钰松开钳制，改为环住他的腰，“云山县今年赋税交了吗？“
宋芫整理着被扯乱的衣领，闻言白了他一眼：“林知府早就免了我三年赋税，换土豆红薯的种植技术。再说了...”
他顿了顿，声音低下去：“青翼军守着国门，总不能让他们饿着肚子打仗。”
舒长钰静静看他片刻，忽然低头在他额间落下一吻，轻得如同羽毛拂过。
“我替将士们谢谢你。”
难得看舒长钰这般正经，宋芫有些怪不自在的，轻咳一声道：“少来这套，赶紧安排人手运粮才是正经。”
舒长钰轻笑：“好，这几日我会派人来运粮。”
舒长钰的人来得很快，三日后，一支不起眼的商队悄然抵达云山县。
没有惊动太多人，便将三万石土豆、两万石红薯、一万石玉米悉数装车运走。
宋芫目送商队离去，瞅了瞅舒长钰，忍不住问道：“你哪来的商队？”
舒长钰懒懒道：“你忘了还有淮州叶家？”
欸？
舒长钰不说，宋芫真想不起来还有个淮州叶家。
自叶家归附舒长钰后，一直低调行事，以行商之名暗中筹备军需粮草、锻造兵器甲胄。
可以说，舒长钰几乎用了大半个叶家来供养青翼军。
而这支商队便是叶家精心培养的，专走北疆路线，沿途关卡都打点妥当，运送军需再合适不过。
“原来如此。”宋芫恍然大悟，随即又想到什么，“那这批粮食......”
“会分批次运抵北疆。”舒长钰接过他的话，“叶家在北疆有几个仓库，先存放在那里，再由青翼军的人暗中取用。”
宋芫点点头，这样安排确实稳妥。
朝廷对北疆盯得紧，若大批粮草突然运至，难免会引起怀疑。
送走粮队后，宋芫总算松了口气。
秋收的粮食有了去处，压在心头的大石也卸下了。
这时，舒长钰忽然又道：“叶家名下也有米粮铺，若你日后有多余的粮食，也可交由他们代销。”
“让我想想。”宋芫摸摸下巴，其实这也是个办法，有舒长钰在，倒不用担心日后叶家会反水。
但是宋芫更希望，能在所有的米粮铺都铺上货，而不仅仅局限于叶家的米粮铺。
他想打造属于自己的粮食品牌，让红薯、土豆等农产品真正在大晋的土地上推广开来，成为百姓餐桌上常见的食物。
不过这也是宋芫的长远计划，当下还得一步步来。
他看向舒长钰，说道：“先和叶家合作试试吧。”
再看看明年是什么光景。
转眼到了十二月中旬，年关将至。
今年的年礼都让宋晚舟一个人操持了，宋芫当了甩手掌柜，每日除了看看账本，便是焚香煮茶，偷得半日闲。
暖阳透过树梢懒洋洋撒下，他半阖着眼，听着院中宋皎皎练剑时木剑破空的声响。
茶香袅袅中，竟生出几分岁月静好的错觉。
年礼陆陆续续送到庄子上，就连远在京城的林逸风也都不忘了送来一车年礼，皆是京城的特产和时兴玩意儿。
宋芫看着那满满当当的一车，不禁莞尔，林逸风还是一如既往的阔绰。
腊月二十三，宋远山赶在大雪封路前回到了云山县。
正好这日牛家杀猪，他们一家子都去凑热闹，蹭了一顿杀猪饭。
牛婶做的杀猪饭还是那么香，宋芫连吃带拿，一点都不带见外的。
“奶，小宋伯伯拿了碗，我家的！”牛娃已是能跑能的年纪，此刻追着宋芫后面跑，圆鼓鼓的脸蛋气得通红。
他身上崭新的虎头兜帽歪到一边，露出乱糟糟的冲天辫，模样又凶又可爱。
牛娃脆生生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惹得众人一阵哄笑。
牛婶笑骂道：“你这娃，小气巴拉的，一个碗而已，小宋伯伯喜欢就拿去吧。”
牛娃歪着头不解，上回王奶奶拿了他们家一个碗走，奶奶骂得可凶了，为啥到小宋伯伯这儿就不一样？
“好哇，你个小鬼头，拿你家碗怎么滴，有本事你别吃我给的糖。”宋芫说着，轻轻揪了揪他的冲天辫。
牛娃顿时瞪大眼，慌忙捂住藏着桂花糖的衣兜，圆滚滚的脸颊鼓得像小包子：“我、我吃了糖...”
“哈哈哈！”大家笑得更欢了，牛娃那副紧张的模样实在太逗。
宋远山摇摇头：“你都多大人了，还欺负小孩子。”
“爹爹！”牛娃转身去找他爹，抱住他的腿，仰着红扑扑的小脸，委屈巴巴地告状，“小宋伯伯揪我辫子。”
阿牛憨憨一笑：“小宋伯伯逗你玩呢，来，爹帮你把帽子正正。”
说着，他将牛娃歪到一边的虎头兜帽扶正，顺带理了理他那乱糟糟的冲天辫。
牛娃这才破涕为笑，又蹦蹦跳跳地跑开去玩了。
宋芫看着这一幕，忽而失笑，阿牛如今是越来越有当爹的样子了。
想当初，阿牛还是个毛头小子，如今孩子都能跑能跳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除夕当晚，爆竹声声，烟花灿灿。
宋芫刚点燃一挂鞭炮，往门外一丢，捂着耳朵就往回跑。
突然，院外响起一道慌乱的嗓音。
“哎哟我去！”
宋芫一听这熟悉的声音，登时露出惊喜的笑容。
他霍然转身望去，硝烟尚未散尽，暗七那熟悉的身影便从烟雾中窜了出来，冲着宋芫龇牙一笑。
“宋哥，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