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珈格尔的人不断倒下,傀儡大军已至近前。地上暗红色的血液涌动,空气全是浓重的血腥味,天空泛着诡异的红,整个如末世降临般。
白少卿的一声祖母,让贝蒂娅愣了愣,也暂停了攻向他的利爪。
“你为什么叫我祖母?”
倒不是顾念血脉至亲,贝蒂娅只是疑惑,这个看似孱弱无力的青年为什么给她一种熟悉之感。
白少卿看了看天空,细白的手把住扶手,又低垂着头潋下眼底的厌恶。
“幼年时期,是你带着我接触的机械研究,我记得当时研究院的地下,正关押着一个让你恨极的人。
你燃起火堆炙烤他,用摄魂钉控制他的意识,特制的勾子穿透他的琵琶骨,千年玄铁打造的锁链困住他的四肢,让他无法挣脱。”
君浅棠眼神微颤,直觉告诉她,白少卿说的这个人就是赢昭,可他怎么会知道这些?
“每日挥鞭三百下,不将他打得血肉模糊不罢手。他好像很笨,每次都会说些能将你气到发疯的话,最生气时甚至会剜他肉放他的血,将他折磨的奄奄一息。
但,他骨头很硬,任你如何折磨,他只会狠狠瞪着你,不服,不甘,亦不顺从。”
君浅棠将手抚上心口,那里面,正剧烈的抽疼着。
贝蒂娅绷紧唇,“你到底是谁?”
白少卿头也未抬,似乎陷入了回忆里。
“当时你看我有天赋就将我放在研究院里,我还是贪玩的年纪,趁守卫没注意进入那处监牢。
整个牢里都是血,墙壁被染成了暗褐色,上面挂着各种泛着冷光的刑具,浑浊的气味熏的人睁不开眼,燃烧的火把像要把人烤干。
人在那种环境下不可能生存,但那个血淋淋的男人在我一进去时就听到了,他抬起头,棕色的长发下,是一双死寂的眼睛,我没害怕,反而觉得他生命力很顽强。
我问他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被关在这,他却告诉我我一心崇拜的祖母是个冷血肮脏的恶魔。
我与他起了争执,顺势知道了他的名字和身份。
他叫祝九溟,是曾经帝国之主龙母大人的心腹。
龙母二字在帝国是禁词,但只要存在过就会有痕迹,所以,回去后我听他的去了父亲的藏宝阁,找到一副他日日摩挲的画像,也看到了上面美丽的女子。
我大胆的去问父亲,从他的口中,我渐渐拼出一个真相,当然,也明白了你囚禁鞭笞他的原因。”
“你父亲?”贝蒂娅眯起眼,顺着白少卿的话看向倒在血泊中生死不明的弗洛伊德三世。
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那自己的儿子在很早就已经背叛了她。
真是可笑,亏她一直顾念亲情,特意将他打造成人人敬仰的‘神使’,即使他没有任何特殊能力,她一直帮他维持整个帝国的秩序。
白少卿突然嗤笑,“你居然想要他心甘情愿做你的伴侣!
我以为他是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没想到仅仅是你的一己私欲。而我,当时就产生了一种要放他离开的心思。”
贝蒂娅听到这里抬头,瞳孔骤缩,黑色的唇微张。
“人一旦起了心思,就想付诸行动,所以,从那往后的每一天,我都在找救他的法子。我在学习之余,也会找机会进入监牢,我不止一次看你为他痴为他癫狂,又将人打的遍体鳞伤,比打我的时候还要重,像个疯子一样。
当然,这更加坚定了让他离开的决心。”
“你是——”一个名字呼之欲出,贝蒂娅心惊胆战,居然不敢说出来。
弗洛伊德三世曾有三个妻侣,子嗣不少,却都是些资质平平之人。
唯有安澜亚特和芙拉有几分特殊的天赋。其中安澜亚特最为聪慧,凡事一点就透,特别是对各种机械制造研究,所以特别得她看中。
在他幼年时,她就长期带在身边。
弗洛伊德三世无用,她对安澜亚特是寄予厚望的,一心想将他培养成帝国之最。
只是随着他长大,他的叛逆心理越发严重,不听她的话,消极怠工,她只能更加严厉的教导,但强压之下,他的精神体不稳,最后导致分裂,形成了不同的性格。
白少卿抬起头,鸢色眼睛晦暗,嘴角上扬,笑容诡异。
“祖母,你认出我了。”
“你居然没有消失!”
只有少年时期的安澜亚特才敢这么跟她说话,不用敬称,还敢与她动手。
当年,祝九溟就是被他放走的,那场厮杀,将她几百年辛苦培养的人付之一炬,她气怒之下将安澜亚特的主人格提取出来,用九幽冥火焚烧,他早该灰飞烟灭才对。
“是谁救了你……”
九幽冥火能烧尽世间万物,一个人格魂魄而已,不可能逃脱的掉。火是她放的,当初为了让他彻底消失,她连一同被困在火焰里的白诡军统领都没放出来,就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
贝蒂娅脸色变换,君浅棠更是瞠目结舌,白少卿到底是谁,他们说话总是说半句留半句,导致她到现在都一头雾水。
“祖母啊,我想问问你,当年你不顾逃走的御九溟,不管尸横遍野的王宫,一门心思的除掉我留下如今的安澜亚特,你可曾后悔过?
你瞧,在没有身体,没有任何外援的帮助下,我,还是安然无恙的走到你面前,祖母,我比如今的安澜亚特差在哪里?”
贝蒂娅一个闪身掠到白少卿近前,长满鬃毛的利爪掐上他的脖颈,“你不可能活着,说,你到底是谁,为什么知道这些?”
本该消失的人时隔多年突然出现在眼前,某些不愿回想的记忆渐渐复苏,好似有什么正在脱离掌控,贝蒂娅讨厌这种感觉,不管白少卿是不是安澜亚特的主人格,他都必——须——死。
但他死之前,一定要揪出当初谁救了他,那个打乱她计划的人,必须碎尸万段。
白少卿被迫仰起头,脸部线条柔和,眉眼冷峻,“幼时我最喜欢躺在麒麟宫的宫顶上一边看星星,一边吃桂花米糕,你发现时总会抽我鞭子骂我不思进取,说卫珈格尔如何如何,祖母,现在的安澜亚特有比我做的更好吗,他是不是各方面都已胜过卫珈格尔?”
不对劲,白少卿之前的眼神明明是仇恨的,君浅棠一直以为他是来报仇的,他也说过他是回来报仇的,但他此刻的种种行为,倒像是委屈不甘,特意回来讨要说法,白少卿,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你竟然连这个也知道——”
“是,关于王庭的一切,我都时常想起,不敢忘。”
贝蒂娅眯起眼睛,手下感受到蓬勃的脉搏,突然用力……
白少卿似乎认命一样不闪不避,嘴角微抿,明亮的鸢色眼睛微颤,里面光华流转,带着对长辈的孺慕和尊敬。
贝蒂娅被他的眼神惊了一瞬,她已经许久未见过这种神情了,很陌生。
就在她短暂的停顿中,一条黑色长尾从天而降率先甩过来,那顶尖嵌着一枚冰冷幽蓝的针,直刺向贝蒂娅膨胀的手臂。
在她回身抵挡之际,君浅棠的激光剑已近在咫尺,避无可避,贝蒂娅只能躲开威力更大的激光剑,生生受了长尾那一刺。
麻酥酥的,倒没有太疼。
“你是——长尾!?”
贝蒂娅有一阵恍惚,她不敢相信这个突然出现且攻击她的,会是她曾经最得力的手下。
曾经的白诡军统领,长尾将军。
当年她将安澜亚特的主次人格都刨离出来,只留下一个最听话的,是长尾将他们放进了隔离室。
她怕他们逃出来,在一进隔离室时就从外面锁上了门,释放仅存的九幽冥火。长尾震惊的趴在防弹玻璃上,瞳孔睁得很大,当初的惨叫声还不时回荡在耳边。
却没想到他没有死。那白少卿,说的就是真的了。
“看来,你们有特殊的际遇。”
“殿下,你这些年过得好吗,从伦多本达州走到王庭,这一走就是十几年,当真不容易啊!我十分想念王庭的一切。”
长尾弓着身子,陇着手,形态谦卑。如果忽略刚才那一击,倒真像个思念旧主的忠心仆从。
只可惜……
“既然离开就不该再出现,长尾,你跟了我近百年,该知道我的脾气……曾经该死的人还活着,那我……”
“别急着说狠话,殿下,先看看你的手!”长尾不紧不慢,仔细听话里还带着几分讥诮。
贝蒂娅抬起手,整条手臂呈现诡异的青黑色,并且还在不断向身体蔓延。
“怎么会这样!”这可是谪仙体,不可能会坏死。
贝蒂娅一张脸变得铁青。
“经过提炼的腐骨蚀心,效果已是普通腐骨毒不能比,殿下,这十几年二殿下忍辱负重细心筹谋,我也没闲着,就是为了这一天。”
长尾笑呵呵的像个慈祥的老者,这话里每一个字却惊人。
贝蒂娅当机立断将已腐烂的左臂扯断。
长尾趁她的手臂还没长出来,又攻了上去,白少卿看了眼晦暗的天空,闭上眼静止了两秒,再睁开眼时看向君浅棠,对她温和的笑了笑,转身加入战场。
傀儡军将卫珈格尔的人杀的所剩无几,两个青年拼命跑到君浅棠身前,“主人已死,我们也顶不住了,浅棠小姐,主人临行前说过如果见到您一定要护您周全,虽然只剩我们两个,但,我们会誓死保护,请您现在跟我们离开。”
君浅棠摇摇头,“只你们两个怎么能跑得掉。”
“有条暗道,趁神武圣尊无暇顾及,或有一线生机。”两个青年面容慌张,眼神却毋庸置疑的坚定。
君浅棠抿唇沉吟一瞬,“谁说卫珈格尔死了的,有我在,不会让你们有事。”
君浅棠张开手,丝丝缕缕的暖光从她掌心溢出,沿着空气中的水分子化成无数道细流,分别送入卫珈格尔,以及他手下的胸口之中。
奇迹发生了。
“你竟然!”
贝蒂娅大怒,调动傀儡军专攻正在治愈的君浅棠。
几十名傀儡朝着君浅棠围拢,身边的两名青年开始同傀儡军厮杀,君浅棠被迫停下,在一名傀儡士兵朝她发起攻击时掏出激光剑砍下他的头颅。
两名傀儡抓上她的肩,君浅棠一个利落的旋身将他们半截身体砍断后,十个傀儡突然一拥而上,动作迅猛,君浅棠握着剑硬着头皮接,招式凌乱却也迅捷,她不由感慨激光剑的威力,总算顺利的将十几个傀儡砍的七零八落。
激光剑在她手中挽出漂亮的剑花。
停下后君浅棠长剑拄地,心脏噗通噗通跳的又快又急,她没看见,一个傀儡正拿着枪朝她瞄准。
当冰冷的子弹划破空气,君浅棠抬头。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阵疾风掠过,君浅棠突然被人揽上腰。
鼻腔里都是让她心安的味道,君浅棠抬头,正对上封翼那线条优越的下颌线,硬朗帅气的五官。
他绷着一张脸故意不看她,几个闪身将她带到离平安宫不远的一处相对安全地段。
“封翼,你终于来啦!”
君浅棠有些心虚,因为自己明知危险,还自作主张的回来,辜负了他们的心意,语气不由讨好,“你不知道我刚才多害怕。”
一向舍不得对她说重话的男人此刻阴沉着,满脸都写着我很生气。
君浅棠眨眨眼,“封翼?”
“胡闹,纵然你有治愈力,也不该如此肆无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