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循点了点头,
说道,
“既然和殿下无关,
那老夫也就不用回避了,
你且说来,
你在那宋袆那里查到了什么?”
刘隗说道,
“二位大人,
下官多方取证,
这才把这人的奸谋梳理了清楚,
这人利用殿下借船开宴会,
宴请京中有头面的人,
一起共商流民的事情。”
贺循点了点头,
说道,
“这事情我知道,
我那大外甥,
不是还和大王的世子,
闹出些不愉快嘛?”
司马羕点了点头,
说道,
“贺太傅这么一说,
本王也想起来了,
这事情都怪阿播,
太过鲁莽,
还请太傅不要放在心上。”
贺循笑了笑,
说道,
“哎,大王此言差矣,
谁家孩子谁清楚,
我那个外甥啊,
嘴上不饶人,
播世子能给他些教训,
让他成熟一些,
也是件好事。”
司马羕急忙说道,
“要不然说贺太傅是当世儒总哪,
本王实在是佩服的紧,
现在犬子在家中禁足,
等之后去了太学,
还要劳贺太傅多多费心。”
贺循捋了捋白须,
问道,
“怎么?
世子也要进太学来?
大王不怕被人说,
是要在太学拉帮结派?
搞个小朝廷?”
司马羕摆了摆手,
说道,
“哎,贺太傅,
嘴长在别人身上,
难道怕他们说,
我们就不读圣贤书了嘛?”
贺循点了点头,
又转回来问刘隗,
“你倒是讲讲,
这万司空,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何苦要陷害你一个小小的府尹?”
既然贺循给定了性,
那就是刘隗的自由发挥时间了,
说道,
“大人,
这万司空陷害下官,
这只是开始——
大人请想,
要是没有那把火,
那,
下官从太学里搜出来的,
那些所谓的‘证据’,
又会最终指向谁?”
贺循点了点头,
说道,
“你是说,
万胜挑起你和殿下的矛盾,
要借你的手,
搬倒太子殿下?
搬倒太子,对他有什么好处?”
刘隗暗自佩服,
要不然人家是太傅哪,
一下就问到了关键上。
刘隗立刻顺着说道,
“大人慧眼如炬,
大人请想,
最近在京城里,
谁家的王府最热闹?”
贺循看了看西阳王,
问道,
“这宗亲的事情,
还是大王来说。”
西阳王笑了笑,
说道,
“这没什么好说的吧?
虽说新蔡王好像和此事有点关联,
但他们父子就爱种个花花草草。
谈不上热闹。
老夫哪?
改信了佛陀,
也是求个清净,
要说这热闹,
就数东海王府了,
就算东海王已经到了荥阳,
这裴太妃,
可是一直不安分。
听说她还要组织名士,
来个长干寺辩经?
非要把那个招魂葬,
弄出个大动静来。”
刘隗说道,
“大王明鉴万里,
一眼就看出东海王府的歪心思了,
其实这个招魂葬,
只要不搞出大动静来,
法理不外乎人情嘛,
满朝上下,
也知道裴太妃忧思过度,
这点事情还是能够包容的,
除非……”
司马羕问道,
“除非什么?”
刘隗接着说道,
“除非,
她要借这个招魂葬,
来招揽旧部,
或者说动一动土。”
动土,自然不是动土。
司马羕吸了一口气,
看向贺循,
问道,
“贺太傅也这么看?”
贺循没有直接回答,
而是看向刚刚从内院里出来的王悦,
问道,
“怎么样?长豫,
令尊骠骑大将军,
还是不来见见老朋友嘛?”
王悦笑了笑,
说道,
“太傅大人误会了,
这事情的怪弟子,
家翁清晨就离了府,
说是万司空三辞三让,
非要把司空的位置让给家翁,
家翁心里过意不去,
特地到万府一叙。”
贺循点了点头,
又问道,
“那既然令尊不在,
你在也是一样的,
以你来看,
这裴太妃,
是想动土,
还是想动土?”
王悦笑了笑,
看着西阳王的目光也转了过来,
说道,
“大王,太傅大人,
小子在西园里坐着,
除了来西园里的人,
带来一些消息,
可真不知道什么了。
二位大人要是非让小子,
给个说法,
那小子只能说,
小子已经尽力了。”
司马羕看了看这个新女婿,
问道,
“阿奴,你说你尽力了?
怎么给尽力法?
在钓上来的王八肚子上,
算了一卦?”
王悦笑了笑,
说道,
“大王,
刚刚因为一些误会,
武陵王找上了小子,
经过小子一番解释,
误会解除,
最后,
武陵王决定去大闹东海王府。”
西阳王先是一愣,
然后就想通了其中的奥妙,
说道,
“你这办法倒是不错,
一下子帮太子殿下除掉两个劲敌,
不是传闻,
你和殿下闹了不愉快,
殿下拂袖而去嘛?”
王悦说道,
“大王是听新蔡王讲的嘛?”
司马羕点了点头,
说道,
“正是,
他说太子殿下好像是受了什么气,
非要找个地方发出来不可,
不知怎么的,
就找上了他们父子。”
王悦笑了笑,
说道,
“看来这新蔡王也没和大王,
把实话都讲完。”
司马羕眉头一皱,
说道,
“怎么?这孙子还有隐瞒?”
王悦说道,
“新蔡王想来是没有讲,
这个招魂葬的点子,
就是出自他的嘴,
那些童谣,
也是从他府里出来的,
不然,
殿下能登门问罪吗?”
司马羕眼睛一瞪,
说道,
“这个孙子,
敢骗本王,
本王还以为,
是殿下嫉妒汝南王家里人丁兴旺哪。”
王悦笑了笑,
问道,
“这么说来,
大王是把新蔡王派到万府去了?”
司马羕咳嗽了一声,
瞟了一眼面前的刘隗,
刘隗急忙背过身去,
找袁冲对质起来。
司马羕说道,
“阿奴,这话不好这么说的,
你看,
毕竟也是,
啊,对吧?”
王悦摆了摆手,
说道,
“大王您位高权重,
还是小子的岳丈,
这话小子本不该说,
但也还是要讲,
洛阳之陷,长安之丧,平阳之耻,
都在眼前,
胡奴固然是罪魁祸首,
可这没完没了的君臣斗,
把天下的人心都晃散了。”
西阳王一愣,
他有点看不清自己的女婿了,
甚至有点怀疑,
让这个年轻人做自己的女婿,
应不应该。
说道,
“那长豫的意思是?”
王悦看了看日头,
说道,
“家翁出去的早,
算算时辰也快回来了,
不如大王就稍等等?
也让刘尹把事情讲完。”
司马羕点了点头,
重新归了座,
问道,
“刘隗,还有什么话,
尽管讲来,
不过,
有一点,
勿枉勿纵,
不能说本王在这里坐的,
就要借本王的势,
去诬陷什么人。”
刘隗点了点头,
说道,
“经大王这么一点拨,
下官茅塞顿开,
这么看来,
万司空也有可能是被有心之人诬陷的,
而其真正的目的,
是想让朝廷之中君臣离心离德,
下官怀疑,
这一切都是大将军的布置,
毕竟他当初连看都没看,
就知道那批兵械有问题,
这件事本身就有问题。”
司马羕没有接刘隗的话,
饮了一杯酒后,
看向一旁的孙璠,
问道,
“归命侯,
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现在不讲的话,
以后可就不好讲了。”
孙璠急忙说道,
“小侯交待、全交待,
小侯做了一些见不得光的生意,
得来的好处,
不敢往府里放,
就存在了石头城里,
周右军可以为小侯作证。”
贺循抬了抬眼皮,
问道,
“阿札,真有此事?”
周札尴尬的笑了笑,
心想这个归命侯实在是靠不住,
被西阳王一吓,
什么实话都往外说,
再看看自己,
石头城的军资大半揣兜里,
不还是丝毫不慌。
说道,
“回二位大人,
下官原本是不愿意的,
陛下命臣镇守石头城,
是信得过臣,
绝不是让臣把石头城当成藏污纳垢之地。”
贺循心里暗笑,
唬鬼哪?
王导这一招以次充好,
是要算计谁,
你真当老夫看不出来?
不过嘛,
人在江湖,
很多事情犯不着,
只要你的谎圆得了场,
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哪?
说道,
“既然你都知道,
怎么还是给归命侯藏了私?”
周札连忙说道,
“回大人的话,
臣有私心,
臣怕哪,
臣的家兄家侄,
都郁郁而终,
臣怕自己也步了他们后尘……”
司马羕摆了摆手,
说道,
“说正事。”
周札点了点头 ,
说道,
“大王明察,
臣想着把归命侯的财物,
放在石头城,
不管是对臣,还是对归命侯都有好处。
一来哪,
臣可以通过这些财物的进出,
给归命侯一个佐证,
说明他并没有谋反的行径。
二来哪,
臣这些年也没少贪,
万一要是查起来,
臣也有个解释不是。”
西阳王笑了笑,
问道,
“归命侯,
你来说说,
这个你们俩人的秘密,
和这个兵械造假案有什么关系?”
孙璠赶紧说道,
“这不是万司空提出,
要去检查石头城嘛,
我二人怕事情败露,
就把那些财物转移……”
贺循敲了敲案,
说道,
“讲重点。”
孙璠点了点头,
说道,
“那批假枪破甲,
也是小侯督造的,
二位大人别急,
小侯万万不敢打朝廷的主意,
这些东西原本是为了骗李贼杜贼手里的钱,
周刺史不是也开了互市嘛,
小侯就想着狠狠赚李贼一笔钱,
也算为国效力了。”
司马羕点了点头,
说道,
“这么说来,
归命侯非但无罪,
反而有功了?
还是说,
李贼都是傻子,
看不出这些破烂?”
周札说道,
“大王容禀,
这事情中间出了岔子,
刘尹拿走的是个半成品,
还没最后加重刷漆,
当时只是想着先把数目对上了,
应付了万司空的突查,
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
被刘尹取走,
才引出这些事情来。”
司马羕点了点头,
他很满意周札这个见困难就上的劲,
说道,
“既然如此,
事情已经清楚了,
刘隗,
你就不要捕风捉影,
看谁都是坏人奸臣,
怎么,
这满朝公卿,
就独你是忠心?
其他个王爷就是想篡位,
大臣就是想从龙?”
刘隗没想到,
事情转变的如此之快,
万司空一下又成了好人,
而他一向看不起的周札,
再次把所有过错揽到了自己身上。
正当刘隗想着应对办法的时候,
王导、万胜、司马弼三人从外面走进来,
三人身后还跟着王述、万默二人。
王导看了看刘隗,
问道,
“怎么?
刘尹这是又怀疑,
西园也藏污纳垢了?
想搜上一搜?”
刘隗忙说道,
“下官不敢,
下官只是被二位大人叫过来问话。”
王导笑了笑,
问道,
“怎么样?
不会是查出本官中饱私囊,
把兵械给换了吧?”
刘隗连忙说道,
“没,没有,
开始下官误会了万司空,
但现在事情说清楚了,
原来是一场误会,
只是右军将军和归命侯,
想赚一笔快钱。”
王导还继续盯着刘隗问,
“这么说来,
是你眼拙,
没发现这些兵械有问题,
这怎么能帮陛下练兵哪?
我看哪,
还是送去贺太傅那里,
学几天,
贺太傅说哪?”
贺循心想,
你倒是会做人,
自己不去得罪人,
让我来?
难道说,
我白在江湖上混这么久嘛,
说道,
“茂弘啊,
大连毕竟是个人才,干才,
就是脾气有些执拗,
你作为他的上官,
他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
尽管批评好了,
至于说,
太学嘛,
现在可是人满为患,
刚刚,
长豫这小子,
把他那两个推车小童,
也塞了进来,
这要是把大连也加进来,
可就真有人说老夫,
借太学拉帮结派,
意图不轨了。”
贺循给了王导一个软钉子,
王导就当没有,
看向西阳王,
说道,
“亲家翁,
你看这事情,
两个孩子的事情,
我竟然最后才知道,
真是不称职哪。”
西阳王当然也能听出对方话里有话,
暗指他这个大宗师,
把宗室管了个一塌糊涂,
说道,
“嗐,茂弘,
儿孙自有儿孙福嘛,
难得长豫这孩子想通了,
这岂不是双喜临门嘛。
何必在意谁先知道谁后知道。”
西阳王也把攻击反弹了回去,
王导回身看向刘隗、周札、孙璠三人,
问道,
“周右军,
我听说,
你和人合伙,
造了一批假兵械,
打算卖给蜀地李贼?”
周札急忙说道,
“正是如此,
只是出了些误会,
那批兵械被刘尹拿了去。”
王导点了点头,
转向孙璠,
问道,
“既然这兵库里有一批假的,
也就是说,
还有一批真兵械,
藏在什么地方?
方便对方验货,
是不是这样啊?
归命侯?”
周札眼睛都没眨一下,
迅速出卖了队友,
抢先说道,
“大人,
据下官所知,
并没有这么一批真兵械,
大人要是不信,
石头城还是臣家里,
搜出一枪一甲,
下官自刎谢罪。”
王导摆了摆手,
说道,
“我问得是归命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