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十月中旬,关中大地的秋天已经接近尾声,灞桥烟柳已染金黄。
伴随着地平线上滚雷般的马蹄声,一支玄甲曜日,旌旗蔽天的铁骑洪流,沿着蜿蜒如龙的驿道迤逦而来。
队伍最前方,那面绣着斗大“唐”字的九旒龙旗在朔风中猎猎作响,旗下飞纵骅骝,身穿龙袍,腰悬长剑之人正是大唐天子李瑛。
历经雪域风霜的洗礼,皇帝的面容更显坚毅,深邃的眼眸中既有平定天下的霸气,也沉淀着掌控乾坤的从容。
长安城明德门外,早已是冠盖云集,人头攒动,京中七品以上的官员悉数出迎,无不翘首以待,眺望天子大驾。
中书令裴宽手持玉笏肃立左侧,苍髯在秋风中微微飘动。
侍中颜杲卿按剑立于右侧,虽年过五旬仍挺直如松。
太子李健身着绛色四爪龙袍,手持玉圭站在百官最前,渐显成熟的脸庞上透着一丝忐忑,一双眸子时不时扫视周围的官员,藏着一丝狡黠。
三省六部九卿、诸卫将军、在京宗室,整个大唐的权力中枢齐聚于此,朱紫满道,佩玉锵鸣。
在明德门的后方,则是宽达四十三丈的朱雀大街,街道两侧站满了迎接天子凯旋的百姓,可谓摩肩接踵,人山人海。
当皇帝的仪仗出现在文武百官与满城百姓视野之中的时候,朱雀大街两侧顿时一片沸腾。
“圣人万岁!”
“吾皇万岁!”
“大唐万岁!”
“吾皇万万岁!”
城外数以十万计的百姓箪食壶浆,欢呼声如潮水般层层涌来,声震九霄,就连城阙上的铜铃都为之震颤。
李瑛勒马凝望这座巍峨帝都,目光掠过鳞次栉比的里坊,最终落在龙首原上熠熠生辉的大明宫。
自今年冬天起,这座宫阙掌控的疆域又增加了一百多万平方公里,开天辟地的让中原王朝首次成为高原之主。
“吁~”
李瑛勒马带缰,万骑精锐同时顿缰,喷着鼻息的战马纷纷止步。
“臣等恭迎陛下班师凯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裴宽、颜杲卿的率领下,数百名身穿紫、朱、绿三色官袍的文武官员同时弯腰参拜。
“哈哈……”
“诸位爱卿平身!”
李瑛大笑着将马鞭丢给身后的吉小庆,翻身下马,亲自将裴宽和颜杲卿搀扶起来。
“朕自五月出征吐蕃,至今已有五个月,朝中没什么大事发生吧?”
裴宽道:“赖陛下圣明,自陛下出征后,朝中政务畅通,百官勤勉,百姓安居,可谓政通人和,四海升平。”
李瑛闻言,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敏锐的目光扫过群臣,仿佛想要通过他们面部的表情窥透每个人的内心。
“陛下!”
工部侍郎韦坚走了出来,举着笏板赞颂大唐皇帝的丰功伟绩,声音洪亮铿锵。
“陛下此战犁庭扫穴,一举而定吐蕃,实乃千古未有之奇功!
从此雪域高原尽入我大唐版图,陇右、河西、巴蜀可永绝边患。
臣掌工部,亲眼见证前线所需之军械粮秣皆能及时供应,此乃天佑大唐,更是陛下圣德感召所致!”
韦坚话音刚落,礼部尚书东方睿不甘落后的出列,举着笏板口沫横飞的送上赞扬。
“昔汉武帝虽逐匈奴于漠北,然未能使其地入华夏。
今陛下不仅尽收吐蕃全境,更使其子民归心,其地入籍。
此乃武功与文治兼备,真正实现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臣请于太庙行大告之礼,并将此功绩载入史册,昭告天下,垂范万世。”
东方睿话音落下,吏部尚书李适之也含笑出列。
他先向皇帝深施一礼,而后歌功颂德。
“韦尚书、东方尚书所言极是,然臣以为,陛下之功,尚不止于此。”李适之的声音温和而恳切。
“陛下亲征期间,朝政井然,内阁治国有方,百官各司其职,此正说明我大唐不仅武功赫赫,更兼政通人和。
今吐蕃既平,其地设州立县,正需大批良吏前往治理。
臣在吏部,定当为陛下遴选贤能,使新附之民沐我大唐教化,共享太平盛世。”
三位大臣的赞颂,道出了在场所有官员的心声。
秋风拂过,卷起几片金黄的柳叶,在这庄严而欢庆的时刻,李瑛站在群臣中央,接受着这来自整个帝国的敬意。
皇帝班师凯旋,歌功颂德是必不可少的环节,更何况是灭亡吐蕃这种彪炳史册的功勋,这帮满腹经纶的大臣肯定要送上各种彩虹屁,把李瑛夸成空前绝后的千古一帝。
在三位尚书退回班列后,又有几位九卿官员出列,将李瑛的文治武功比同尧舜,盛赞此番平定吐蕃乃天命所归。
待众臣语毕,太子李健这才整了整衣冠,稳步上前,向着皇帝深深一揖,仪态端正:“孩儿李健,恭迎父皇凯旋!”
李瑛目光落在太子身上,细细端详片刻,嘴角泛起一丝温和的笑意:“不过五月光景,朕观二郎身形愈发挺拔,举止气度,也比朕离京时更显沉稳了。”
李健脸上适时浮现一抹憾色,语气恳切:“只可惜孩儿当时正为母后守制,未能随父皇持戟前驱,亲睹我王师踏破逻些的赫赫声威,每每思之,总觉是平生一大憾事。”
李瑛闻言,伸手轻轻拍了拍太子的肩膀,安抚道:“尽孝道亦是国本。来日方长,你建功立业的机会将来有的是。”
“臣弟见过皇兄。”
一个声音插了进来,只见皮肤晒得黝黑,身板明显窜高了一截的蜀王李备闪身出列,恭敬行礼。
李健脸上立刻换上惊喜之色,仔细打量着这个弟弟:“呀……半载不见,五郎竟已长得这般高了?”
李备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朝气。
“嘿嘿……再过两月小弟便满九岁了,难道还能不长个头吗?”
此时,李瑛提高了嗓音,声音清晰地传遍全场:“蜀王李备,此番随朕远征,不畏艰险,颇有功绩。朕心甚慰,自今日起,进封为燕王!”
李备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立刻撩起袍角,郑重跪地叩首:“儿臣……谢父皇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着年龄渐长,这位昔日总以“李玄德”自诩的蜀汉昭烈帝铁杆粉丝,已不似幼时那般痴迷。
尽管内心深处对“蜀王”这个封号仍存有一份特殊的情感,但他也明白“燕王”爵位更尊,这无疑是父皇对自己莫大的肯定与期许。
旁边的太子努力将眼底那一丝难以察觉的嫉妒压了下去,面色如常,他借着转身的间隙,迅速向班列中的户部侍郎皇甫温递了一个眼色。
皇甫温会意,立刻手持笏板迈步出列,扬声道:“启奏陛下,臣有本奏!”
李瑛抚须望去,淡然道:“皇甫卿有何事要奏?”
皇甫温躬身弯腰,将手中的玉笏高高举过头顶,声音沉稳而清晰。
“陛下亲征期间,朝中政务皆由九位内阁大臣共议裁决,虽赖诸位阁老精心维持,政事通达,人心安定。
然,臣下所见,九人共议,偶遇疑难,难免各执己见,以致决议迟缓,恐非长久万全之策。”
他略微停顿,偷眼觑了一下皇帝的脸色,才继续道:
“故而,臣斗胆进言,为社稷计,若将来陛下再有巡边或亲征之举,当由太子殿下入主东宫,名正言顺监理国政,内阁众臣尽心辅弼,方为固国之本。
然,太子仁孝,至今尚未有独立裁决政务之历练,正需加以磨砺。
故此,臣恳请陛下,允准太子殿下即日移居东宫,并开府设‘三司’以参议政事,请陛下恩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