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棘手啊!”
身穿紫袍的韦陟坐在太师椅上,手里转动着佛珠,眉头拧成了麻花。
所谓的“青天大老爷”只是表演给老百姓看的,在官场上看不清河水的深浅,只会被淹死在仕途之中。
如果此案的元凶是韦良昭的话,韦陟也就公事公办,拿他开刀立威,树立自己铁面无私,大义灭亲的形象。
但如果主谋是太子的话,那韦陟就得掂量掂量了。
倘若把太子揪出来有什么好处?
凭这一件案子能否把太子废了?
答案是不一定!
这件案子说小不小,但与历任太子被废涉及谋反相比,完全不值一提,不见得圣人会因为这一桩案子就把太子给废了。
如果自己把太子揪出来,而太子又没有被废,那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毕竟除了越王李健之外,其他皇子年龄都还小,如果废了太子换成越王,那自己还是得罪了太后,同样没有好果子吃。
韦陟前思后想,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决定走一步看一步,到时候看看李亨与皇甫惟明怎么说?
自己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表现的正义凛然,等上了公堂必须往后退,让李亨与皇甫惟明多表态,吸引仇恨。
韦陟深知,一个太子的地位是由皇帝决定的。
如果皇帝重视这个太子,那么群臣就必须尊敬这个太子。
而目前的情况来看,似乎圣人并不怎么讨厌这个太子,给了他足够的自由,比李隆基对待太子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与李隆基把太子软禁在十王宅相比,李俨这个太子不仅入主了东宫,而且还拥有了自己的“小朝廷”,甚至还掌握了左右卫率。
这样的待遇可是自从李承乾之后,任何太子都没有享受到的,看起来圣人并不讨厌这个太子。
在这种情况下,贸然与太子结仇,绝非明智之举。
就在韦陟左右衡量的时候,身穿紫袍的大理寺卿李亨走了进来,韦陟急忙起身施礼。
“呵呵……殿下到了?”
李亨掏出折扇晃了几下:“咦……皇甫惟明还没来?”
韦陟笑道:“还没到,咱们等他片刻。”
“来人,给忠王殿下奉茶!”
李亨讪笑着在心里暗自骂了一句,“这皇甫惟明可真是个滑头!”
李亨知道,韦坚作为韦熏儿的亲爹,肯定也知道城西庄园背后的金主是太子,在这危急关头,肯定会设法保自己的女婿。
而皇甫惟明是韦坚的挚友,又亲自参与此案,那么韦坚肯定会去找他透风,让他慎重办案,尽量避免把东宫卷进来。
想来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皇甫惟明因此姗姗来迟,甚至比故意磨蹭的自己来的还晚,肯定是为了给东宫留出充足的时间来应对。
虽然韦坚是李亨的大舅子,但两人之间并没有就太子的问题做过太多的交流,更多的时候通过揣摩意会。
其实这也没什么好讨论的,韦坚是李亨的大舅兄,李俨是韦坚的女婿,无论什么情况下,李亨都应该去维护李俨的利益,除非二人这亲戚不想做了!
京兆尹的内侍奉上茶水,韦陟与李亨分宾主落座,一边闲聊一边等候皇甫惟明,谁也不急着升堂。
颜杲卿定的三司会审,他刑部主官迟迟不来,也怪不到自己头上去。
两人喝了一盏茶之后,皇甫惟明方才带着刑部的属官姗姗来迟,一进门就拱手告罪。
“呵呵……衙门里有点重要事情,耽误了时辰,让忠王殿下与韦府尹久等了。”
李亨笑道:“皇甫尚书不来,我们也不能升堂,就等你了!”
韦陟抚须笑道:“既然三司到齐,咱们就升堂审案吧?”
皇甫惟明附笑:“好好好,升堂、升堂!”
果然如李亨所料,韦坚在得知瓜农闹到皇城门口之后,不用去现场就知道太子有麻烦了。
作为太子的岳父,韦坚不可能置之不理,毕竟韦熏儿在这桩案子中扮演了重要角色,如果李俨倒台了,那这个女儿也难以置身事外。
于是,不等皇甫惟明回来,韦坚就径直来到刑部衙门等候皇甫惟明。
韦坚知道,事情闹得这么大,被老百姓堵了皇城的大门,十有八九会三司会审,要么就是刑部、大理寺、御史台,要么就是刑部、大理寺、京兆府。
不管由哪三个部门会审,作为大唐最高刑案部门的刑部都不能缺席,所以皇甫惟明一定会参与此案。
半个时辰之后,皇甫惟明回到刑部,方才发现好友韦坚正在等候自己。
韦坚掩上房门开门见山的告诉皇甫惟明,城西这座庄园背后的金主是当今太子李俨,你就说这案子怎么审吧?
皇甫惟明闻言大吃一惊。
他敢查办韦良昭这个京兆韦氏的话事人,但涉及到太子那就必须慎重了,更何况太子还是韦坚的女婿。
俩人一阵密谋,所顾虑的基本与李亨、韦陟大同小异。
韦坚认为就算把太子从背后揪出来,也不见得就会让他失去储君之位,既然如此,你就不要强出头,在大堂上尽量和稀泥,帮太子渡过这一关。
皇甫惟明也够意思,对韦坚说既然你坦诚相告,那我就必须帮太子渡过这一关,你去告诉太子最好找个人顶罪,我拖住韦陟尽量晚一点升堂审讯。
至于李亨,那是韦坚的妹夫,皇甫惟明觉得就没必要提了,他总不能挑头针对太子吧?
韦坚立刻回家,他猜测女儿在这个节骨眼上肯定会回来找自己求助。
果然不出韦坚所料,他前脚刚到家,韦熏儿就从十王宅赶了过来,一见到老爹就抹泪求助。
得知东宫已经制定了对策,准备让韦良昭、元载二人顶罪,韦坚立刻返回皇城找到皇甫惟明,告诉他东宫那边已经拿定了主意,就让韦良昭顶罪,你与李亨尽管把罪名扣在他身上,迅速结案,以免夜长梦多。
正是因为等候韦坚,所以皇甫惟明比李亨来的都晚。
告状的瓜农从午时就来到京兆府衙门等候,直到现在下午申时了,迟迟还没有升堂审案。
好在韦陟办事周密,他怕引起这些瓜农不满,命人到饭馆里给他们定了午饭,安抚他们稍安勿躁,中午可以到树荫下乘凉等待,不用一直候在门前。
但足足等了两个时辰,这些瓜农们还是等的逐渐上了火,开始七嘴八舌的抗议。
“怎么回事,这都快要黑天了,还不升堂?”
“莫不是天下乌鸦一般黑,这京兆府也跟那长安县衙一个样,想要包庇韦氏吧?”
“唉……还能说什么啊?咱们都告到朝廷来了,如果依旧讨不回公道,那我们只能祝安史叛军多打几场胜仗咯!”
“嘘……小声点,你想进去蹲大牢不成?可莫要连累了我!”
就在这时,一直紧紧关闭的朱红色大门敞开。
威武的京兆府大堂内六十名衙役手持杀威棒分列左右,齐刷刷的用手里的棍子击地,嘴里齐声高喊。
“威武~”
三名身穿紫色官袍的大员并肩走进了大堂落座,京兆府府尹韦陟居中,大理寺卿李亨在右,刑部尚书皇甫惟明在左。
“升堂!”
韦陟落座之后,手中惊堂木在桌案上猛地一拍,大喝一声:“带原告上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