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序立在冰面之上，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脑门，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他望着千尸湖中不断翻涌的黑气，心头猛地一震，瞳孔骤然收缩，原来如此啊。
此时的陈序终于明白，当初自己带着士卒返回云秀峰时，帝师陆秩突然出现，然后说的那些话的意思，难道说的“实在顶不住了”，就是指千尸湖这里的景象吗？这次自己能跟随队伍一起来，是因为帝师的原因吗？
不过更大的疑问涌上陈序的心头，那位神秘莫测的圣族帝师，难道早已洞悉千尸湖的隐秘？甚至与冰魔宗有着他无法想象到的交集？
陈序的指尖微微颤抖，脑海中闪过与帝师相遇的画面，可帝师为何要帮冰魔宗？为何还要自己跟随一起过来？
这时的苍松道人拂尘一挥，轻声说道：“宗门功勋院的典籍阁中，有上古奇书记载，诸天域中都存在多处上古封印之地，或与‘源生域’相连，或与‘魔域’相连，看来千尸湖的这处封印之地，应该是前往‘蛮荒魔域’的通道，而眼前这些，或许是从魔域漏出的残部。”
源生域？蛮荒魔域？”
陈序都要惊的跳起来了，这不正是当年商师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吗，混沌初开之时，万域皆源于‘源生域’，传说那里是纯粹由灵气构成的无垠之海，生灵一念便可化形，善恶未分，生死同源，直至上古先祖察觉，太过纯粹的灵域反而催生贪婪，强者吞噬弱者以图永恒，弱者聚众生怨侵蚀灵脉，亿万载光阴流转，竟将‘源生域’染成一片血海，中洲天域便是先祖从‘源生域’剥离而出的世界，又称‘衍生域’，先祖以阴阳为界，试图将善恶分流。
“不错。”冰魔宗修士点头道，“我宗门老祖亦倾向于这里是上古封印之地，连接的是蛮荒魔域，只是岁月流转，封印之力渐衰，加上近些年天地灵力紊乱，才让它们有了可乘之机。不过我们面对的何止是残部，在千尸岭的冰缝中发现过巨型骸骨，那些骸骨的主人，体型比山岳还大，若真让那样的怪物爬出来，别说冰原了，整个中洲天域都要遭殃”
比山岳还大的巨型骸骨？来自天云道宗的一行人顿时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陈序望向千尸湖深处，那里的黑气愈发浓郁，冰层的裂痕已经蔓延到脚下，他仿佛能听到湖底传来的低吼，那声音古老而暴躁，带着毁天灭地的欲望。
原来帝师所忧的，从来不是冰魔宗与天云道宗的纷争，而是这冰封之下的滔天大祸，他帮冰魔宗抵御，或许并非出于私情，可的数量如此之多，封印的松动又已不可逆，仅凭他们这些人，真的能阻止这场浩劫吗？
陈序心中第一次生出一种渺小之感，这是他来到这修行世界后，从未有过的感觉，千尸湖的风雪更烈了，夹杂着的尖啸声，仿佛在为一场更大的风暴奏响序曲。
.........................................
队伍稍作休整后，继续延续千尸湖的边缘向千尸岭行进，脚下的冰面仿佛活物的表皮，每一步都伴随着“咔嚓”的脆响，裂痕如蛛网般在众人脚下蔓延，当寒风掠过队伍，众人呼出的白雾瞬间凝结成尖锐的冰刺，簌簌坠落，在冰面上砸出密密麻麻的小孔。
越靠近千尸岭的山脉，空气愈发粘稠，呼吸间满是铁锈与腐冰混合的腥甜，陈序的睫毛结满冰晶，视线变得模糊，却仍能感受到暗处投来的冰冷注视，那些藏匿在冰裂缝、冰棱后的目光，像是蛰伏的野兽，等待着猎物露出破绽，他掌心的冷汗与寒意交织，在皮肤上凝成一层薄霜。
终于抵达千尸岭的山脉脚下时，巨大的冰窟如同巨兽张开的咽喉，吞噬着所有光线，百丈高的入口边缘垂落着尖锐的冰棱，最长的几根足有十几丈高，表面凝结着暗红的物质，在极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冰窟内漆黑一片，深处传来的嘶吼声混着金属摩擦般的尖啸，如同无数指甲抓挠石壁，令人头皮发麻。
入口处的骸骨祭坛散发着腐朽的气息，成千上万的骸骨堆叠成锥形，每一根骨头都刻满扭曲的咒语，那些咒语在幽蓝火焰的映照下若隐若现，火焰跳动时，骸骨空洞的眼窝仿佛也跟着眨动，祭坛中央的锈剑，剑身布满蛛网般的裂痕，剑柄缠绕的腐烂布条上，干涸的血迹呈现出诡异的紫黑色，与千尸湖冰层的颜色如出一辙。
冰魔宗修士取出的玉简微微发烫，表面的符文如同活物般游动，当玉简靠近祭坛，所有骸骨同时发出共鸣般的嗡鸣，幽蓝火焰骤然暴涨，在虚空中投射出模糊的战斗画面，身披玄甲的修士与浑身覆盖冰甲的怪物厮杀，血雾在冰面上凝结成冰晶，最后所有身影都被吸入一座散发着幽光的拱门。
“上古禁制不仅困着，也守护着通道后的秘密。”
冰魔宗修士的声音通过灵力在众人耳边响起，免去了开口的风险，他的拂尘扫过祭坛边缘，顿时腾起黑色烟雾，烟雾中浮现出一张张痛苦扭曲的人脸，转瞬又化作齑粉，通道内，机关与陷阱历经三百年依然保持着杀伤力，那些被刻在冰壁上的符文，一旦触发，便能将闯入者瞬间冰封。
陈序望着深不见底的冰窟，他意识到，这或许是一场有去无回的冒险，但千尸湖冰层下数以万计的尸体、人带来的危机，还有通道另一端未知世界的威胁，都像沉重的枷锁，将他们推向黑暗深处。
队伍整理行装时，每个人的动作都格外谨慎，有人检查法器上的符咒是否完整，有人将御寒的灵纹布裹紧，有人默默吞下能短暂提升五感的丹药，当第一人的脚步踏入冰窟，黑暗如同活物般瞬间包裹上来，吞噬了最后一丝极光的余晖，而在他们身后，千尸湖的冰层开始有规律地脉动，仿佛在为这场未知的征程奏响丧钟。
陈序等人伫立在冰窟入口，苍松道人拂尘上的冰晶簌簌掉落，在地上摔成齑粉，他望着通道深处翻涌的黑雾，瞳孔微微收缩，那雾气中隐约浮现的人脸轮廓，与千尸湖冰层下的尸体如出一辙，皆是双目圆睁、嘴角撕裂，仿佛死前遭受了难以想象的折磨，队伍中一名年轻修士的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咯咯”声在寒夜中格外清晰，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也让众人背上的冷汗瞬间凝结成冰。
一行人在进入洞窟后，冰窟内的寒气比外面更甚，岩壁上凝结的冰棱如倒悬的利剑，每走一步都能听见冰层挤压的闷响。
起初两日，众人尚能看到岩壁上残存的古老符文，那些符文泛着微弱的金光，似在抵御黑雾侵蚀，可越往深处，金光便越发黯淡，直至第三日，最后一块刻有符文的冰岩彻底崩碎，黑雾开始如潮水般漫过脚踝。
“这些雾……竟然在吸食灵气？”
陈序心中猛然想明白其中的关键所在，他低头看向脚下，黑雾中漂浮的冰晶竟在缓缓蠕动，凑近了才发现，那是无数细小的魔影在啃食冰屑，每啃食一口，便有一缕黑气融入雾中。
苍松道人拂尘一甩，将缠上一名弟子的黑雾扫开，指尖却被雾中隐现的利爪划出三道血痕，伤口处瞬间凝结出黑紫色的冰晶：“是‘蚀灵雾’，古籍记载此雾只在魔域边缘滋生，专噬修士灵力与生机。”
第四日，通道豁然开阔，出现一处冰窟大殿，殿中央矗立着半截巨型骸骨，骨骼断面处的年轮状魔纹清晰可见，每一道纹路里都嵌着无数细小的人影，细看之下，竟是修士被吞噬时凝固的惨状。
“这是……指骨？”苍松道人声音发颤，他拂尘上的白毛已被黑雾染成灰黑，“难道上古典籍中记载的都是真的？”
话音未落，骸骨突然震颤起来，断面处的魔纹亮起红光，黑雾中浮现出更多人脸轮廓，这些人脸不再是静止的痛苦状，而是朝着众人缓缓转头，嘴角咧开诡异的弧度，队伍里最年轻的修士再也忍不住，瘫坐在冰地上，指着那些人脸语无伦次：“他们……他们在笑……”
当众人终于走到洞窟尽头，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一道数十丈宽的裂缝横贯冰壁，裂缝中翻滚的黑雾里，隐约能看到巨大的鳞片在闪烁，裂缝边缘的冰层上，新的魔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所过之处，千年玄冰竟如融化的蜡油般滴落。
陈序望着那道裂缝，指尖的颤抖比在千尸湖时更甚，他终于明白，冰魔宗修士所言非虚，那些比山岳还大的骸骨不是传说，蛮荒魔域的裂缝正在扩大，而他们脚下的这片冰原，不过是魔域入侵的第一道防线。
“到这里就得返回了。”冰魔宗修士淡淡的说道，“再深入下去，就不是我等修为所能抵抗的了。”
“难道还能继续深入下去？”程子庚忍不住问道，他的目光仍焦着在裂缝中闪烁的鳞片上，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那冰魔宗修士淡淡一笑，笑容里带着几分难以捉摸的意味：“这次让诸位过来，就是想让你们亲眼看看这里的景象。毕竟空口白话，说破了天，也难让天云道宗的仙长们信我们冰魔宗所言。”他抬手示意众人看向裂缝边缘的魔纹，“这些魔纹每日都在扩张，上个月还只到那处冰柱，如今已蔓延到脚边了。”
苍松道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一根冰柱根部有圈浅淡的白痕，显然是魔纹不久前才褪去的痕迹，他眉头紧锁：“道友的意思是……”
“意思就是，单凭我天境国，是不可能不住这道裂缝。”冰魔宗修士收敛了笑意，语气沉了下来，“别看现在只有些蚀灵雾和冰尸作祟，一旦裂缝扩大到能容那巨型探进半只脚掌，整个冰原都会变成炼狱，到那时，天云道宗就算想隔岸观火，恐怕也难了。”
陈序心头一震，这话虽糙，却点破了关键，冰魔宗召他们来，哪里是单纯“让看看景象”，分明是借这触目惊心的裂缝，逼他们看清唇亡齿寒的处境，他看向那冰魔宗修士，对方眼中没有平日的阴鸷，反倒透着一丝罕见的恳切。
“这还只是其中一处，冰原世界最大的一处裂隙，并不在这里，而是在更北边的不归山。”冰魔宗修士接着说道。
话音未落，裂缝中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低吼，像是巨兽在深渊中打了个哈欠，黑雾骤然翻涌，那闪烁的鳞片猛地一晃，竟露出半只覆盖着黑甲的爪子轮廓，虽只是惊鸿一瞥，却足以让众人脊背发凉。
“走吧。”冰魔宗修士率先转身，袍角被黑雾卷得猎猎作响，“再不走，恐怕真要留在这里给它们当点心了。”
陈序望着那道仍在吞吐黑雾的裂缝，指尖的颤抖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深深的忧虑，他才知道自己以前所做的事情，是多么的幼稚可笑，还以为在荒原深处的密林之地，就能躲过这次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