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序的眉头在披风下轻轻蹙起，脚步却未停，寒风卷着雪沫掠过巷口，将他的思绪吹得愈发纷乱，那些关于迁徙的疑问与眼前的乱象交织在一起，像一团理不清的线，缠绕在心头，他继续低头前行，披风的下摆扫过结着薄冰的地面，留下浅浅的痕迹，很快又被往来的脚印覆盖。
艰难地穿过万山谷外围那片混乱的交易区，陈序终于抵达了中心广场，脚下的青石板被无数双脚打磨得光滑温润，却积着一层薄薄的污泥与碎雪，混杂着踩踏留下的凌乱脚印，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狼狈。
广场中央，那座高达十丈的青铜鼎依旧矗立在那里，鼎身铸刻的云纹与兽首在风雪中依稀可辨，只是常年累月的摩挲与近日的混乱，让那些精美的纹饰蒙上了一层灰败，失去了往日的光泽，此刻依旧腾起的淡蓝色灵火在寒风中明明灭灭，像一捧随时会被吹散的烛苗。
陈序记得当年第一次来到这里，这尊青铜鼎中淡蓝色的灵火燃烧得旺盛而稳定，不仅能驱散山谷里的寒意，让周遭的空气都带着一丝暖意，更象征着万山谷 “公平交易” 的准则，那跳跃的火焰仿佛是公正与权威的化身，让每一个前来交易的人都心生敬畏。
可如今，一切都变了，灵火的光芒黯淡了许多，连带着周围的温度都降了下来，呼啸的寒风轻易就穿透了火光的范围，刮在人脸上依旧带着刺骨的寒意，鼎身周围挤满了人，有人靠着鼎壁取暖，有人在鼎下的空地上争抢地盘，那曾经象征着公正与权威的青铜鼎，此刻被俗世的喧嚣与混乱包裹，早已不复往日的庄严，再也无法昭示交易的公正，更别提什么权威了。
陈序望着那座青铜鼎，心中生出几分感慨。一场战事，不仅改变了战场的局势，连这远离硝烟的交易之地，也变得面目全非，他没有过多停留，随着人潮继续向前，身后青铜鼎的淡蓝色灵火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拥挤的人群缝隙里。
转过一道拱形石门，便到了万山谷的“市口一条街”了，与谷外纷乱嘈杂的临时交易场地不同，这里是各大商会或强宗强族设立店铺的地方，数十条街道纵横交错，路面皆由平整的青石板铺就，虽有薄雪覆盖，却被往来行人踩得干干净净，不见外围那般泥泞。
街道两旁的店铺皆是青砖黛瓦的规整建筑，门楣上挂着各式牌匾，“聚宝阁”、“万宝堂”、“玄铁世家” 等名号在风雪中透着沉稳的气派，门前还站着身着统一服饰的伙计，虽面带倦色，却依旧维持着迎客的姿态。
相比以往，这里确实多了几分拥挤，街道上的行人比往日多了数倍，既有穿着华贵锦袍的商会管事，也有腰佩令牌的宗门弟子，偶尔还能看到几个气息强横的老者在店铺前驻足，低声与掌柜交谈，但即便如此，也远不至于像外面那般混乱，伙计们在人群中穿梭引导，偶有碰撞也只是匆匆致歉，少了许多争执与推搡。
只是这份表面的秩序下，同样藏着资源价格飞涨的暗流，陈序随意走进一家挂着 “蕴灵堂” 牌匾的药铺，店内药香浓郁，掌柜坐在柜台后，拨弄着算盘，脸上虽带着笑意，眼神却透着精明，见陈序进来，一旁的伙计赶紧凑上来，笑嘻嘻的问道：“少侠可有什么需要？”
陈序的目光落在驿站伙计脸上，那伙计正搓着手，眼神里透着几分精明的打量，像是在盘算着能从这单生意里捞取多少好处，他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并未搭话，径直穿过前堂，走到正在拨弄算盘的掌柜跟前，声音平静无波道：“这里的事，你能做主吗？”
掌柜的手指顿在算盘珠上，明显愣了一下，他抬眼看向陈序，对方一身素色披风虽沾了雪痕，却掩不住那份久经沙场的沉稳气度，冷峻的面孔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锐利得像柄出鞘的剑，接着心里咯噔一下，暗道莫不是遇上了大主顾？
转瞬间，店铺掌柜便堆起满脸笑意，起身拱手道：“少侠里边请，后堂有雅间暖着，小老儿安顿好手头这点活计，这就过去伺候。”
陈序依言走进后堂雅间，屋内陈设简单却整洁，一张梨花木桌旁摆着几把椅子，墙角燃着一盆炭火，驱散了些许寒意，他在桌旁坐下，目光落在窗外纷飞的雪花上，静静等候。
不多时，掌柜便掀帘而入，手里捧着一个茶盘，上面放着一壶热茶和两个茶杯，他将茶盘放在桌上，给陈序倒了杯茶，自己也坐了下来。
陈序端起茶杯，却没有喝，只是看向掌柜，询问起置换丹药的价格。
掌柜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随即开始诉起苦来，虽然战事并未真正波及到万山谷，可前线溃败的消息传过来后，这里的各种修炼资源价格就像被狂风卷着的火焰，一路疯涨，药材运不进来，炼丹的修士又大多被征调，丹药的产出锐减，需求却猛增，价格自然降不下来，说完又重重的叹了口气，脸上满是无奈。
陈序端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心中忍不住腹诽起来，这些王八蛋果然都是一个德行，嘴上说着资源紧缺、价格难控，实则不过是借着战事的由头，仗着手中掌握着大量资源，大肆囤积物资，将修士赖以生存的东西藏起来，故意制造供不应求的假象，然后一点点抬高价格，好从中牟取暴利。
就像这掌柜，嘴上满是无奈与叹息，可提及价格时，眼神里那一闪而过的精明，却暴露了他的真实心思，所谓的药材运不进来、炼丹修士被征调，不过是他们抬价的借口罢了，真正让价格疯涨的，是这些商人骨子里的贪婪，是他们在乱世中趁机敛财的算计。
陈序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茶水温热，却压不住心中的一丝寒意，这些人只看到眼前的利益，哪里会管那些因资源匮乏而挣扎在生死边缘的人，更不会顾及这场人为制造的混乱，会给本就动荡的北域带来怎样的后果。
放下茶杯后，陈序从怀中取出一块蓝石，那蓝石通体澄澈，仿佛盛着一汪深海，在炭火的映照下泛着幽幽的蓝光，珍稀之气扑面而来，然后语气平淡的说道：“我想换一些养元丹或养魂丹，若是不合适，我便到别的店铺看看。”
望着陈序拿出来的蓝石，店铺掌柜的目光瞬间像是被磁石吸住，眼睛里迸出惊人的光亮，先前的无奈与叹息荡然无存，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桌面，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显然是被这珍稀之物勾动了心思。
店铺掌柜深知这样的蓝石有多难得，一旦错过这单生意，恐怕再难遇到，心中立刻打起了算盘，既想尽可能的多赚些，又怕条件太苛刻把陈序逼走，心中反复权衡了好一会儿，脸上才挤出一副忍痛割爱的神情，伸出三支手指比划道：“少侠，三万枚养元丹，这可是我能给出的最优比例了，进价都快兜不住了，纯粹是看少侠诚心交易才肯松口。”
陈序心中暗自盘算，当初他用蓝石竞拍法器的时候，知道这一块差不多能换五万枚养元丹，掌柜的给出的比例虽比战前高出不少，却远没到离谱的地步，在当前的市场行情下，已算得上公允。
然而陈序并未直接同意，而是又取出一块蓝石，与桌上的那块并排放在一起，两块蓝石相互映照，幽幽蓝光流转，将整个雅间都染上了一层清冽的色泽。
见掌柜眼中愈发浓烈的渴望，陈序语气依旧平淡道：“两块蓝石换七万枚养元丹，行你就收下，不行我拍拍屁股走人。”
掌柜的目光在两块蓝石上胶着片刻，又飞快地在心里打起了算盘，七万枚养元丹若在平时，自然算不上什么，可在眼下资源紧缺的局势里，不由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反复权衡着其中的利弊，脸上的神情变幻不定。
片刻后，掌柜的像是下定了决心，猛地一拍大腿，咬着牙说道：“罢了罢了，看少侠也是爽快人，这生意我做了。”
店铺掌柜深知这两块蓝石价值同样惊人，错过了这次，恐怕再难遇到这样的机会，与其纠结于一时的得失，不如先握在手中。
陈序见他答应，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将两块蓝石往前推了推，掌柜的连忙小心翼翼地将蓝石收好，生怕慢了一步对方会反悔，随后便转身匆匆出去安排取丹药的事，脚步都比来时快了几分。
看着掌柜转身离去的背影，脚步轻快得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先前那副忍痛割爱的模样荡然无存，陈序端着茶杯的手指微微一沉，忍不住在心里腹诽起来，这老东西，刚才还在那儿唉声叹气，一副要亏本的模样，眼见蓝石到手，比谁都跑得快，若不是这样的硬通货，恐怕此刻还得被他缠着讨价还价，哪能这么顺利定下交易。
陈序呷了口茶，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底那点嘲讽，罢了，只要能换到足够的养元丹，让这些人赚点差价也无妨，眼下最重要的，是尽快将手中的蓝石换成资源，然后赶往湖泽荒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