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陈序看来,这位妖魅一样的帝师陆秩身上藏着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从当初在水潭边静候他前往,到后来返回天境国,再到此刻突然出现在这风雪弥漫的路途上,每一次出现都显得那般神秘莫测。
尽管陆秩的行踪始终透着诡异,可陈序心中却隐隐相信,这一切的背后定然有着不寻常的缘由,绝非偶然,他望着眼前清癯却气场强大的身影,心中对这位帝师的好奇与探究愈发浓烈,却也不敢轻易表露半分。
“当年白玄带你返回中洲天域,自你们踏足荒原的那一刻起,便已注定你与那片土地结下了不可分割的牵绊,若是执意将你从荒原带离,反倒会阻碍你日后的修行。”陆秩轻声说道,声音依旧带着穿透风雪的厚重,语气却比先前柔和了几分。
陈序默然无语,只是垂在身侧的手指不自觉地微微蜷缩,他很清楚,以自己如今尚浅的修为,根本无法参透帝师这番话语背后的深意,那些关于牵绊、修行的言辞,像是被层层迷雾包裹的棋局,每一个字都透着玄奥,让他摸不着头绪。
望着陆秩那双藏着沧桑与诡谲的眼眸,陈序只觉得对方话语里的世界离自己太过遥远,这次帝师再次神秘出现,就像蒙在他心头的疑云,此刻这番看似平淡的解释,非但没有驱散迷雾,反而让那份迷茫愈发浓重。
可陈序也明白,以自己目前的境地,即便心中有再多困惑,也难以向这位深不可测的妖魅帝师问出个究竟,只能将这份茫然暂且压在心底,任由思绪在风雪中杂乱地翻涌。
“弟子正要返回星辰峰,或许还会回荒原一趟,不知道帝师........。”陈序躬身说道。
风雪依旧在天地间肆虐,卷起地上的积雪,打在陈序的甲胄上发出细碎的声响,陆秩站在原地,清癯的身影在风雪中显得有些缥缈,那双泛着奇异光泽的眼瞳定定地望着他,仿佛能将他心底的每一丝念头都看得透彻。
陆秩沉默了许久,似乎在斟酌着词句,而后才缓缓开口,声音穿透风雪:“我今日拦住你,并非什么复杂的缘由,只是要告诉你,无论心中有多少疑虑,都万万不要想着前往雪原东区查看情况,如今的雪原东区,局势早已超出了你的想象,也非你此刻的修为能够介入的,那里的混乱如同一张巨大的漩涡,一旦踏足其中,定然会让你自身陷入难以预料的危险之中,徒增不必要的变数,于你没有半分益处。”
陈序垂着眼帘,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只是握着刀柄的手指紧了紧,他能感受到陆秩话语中带有告诫的意味,也明白对方并非在危言耸听,但雪原东区防线溃败的消息始终像一块石头压在他心头,让他忍不住想去一探究竟。
陆秩似乎看穿了他心中的挣扎,却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而谈起了其他的事情:“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也该让你知晓,经过这一番交锋,天境国如今更倾向于维持现状,不想再轻易打破眼下的平衡,保持住现在的局面,对我们而言才是最稳妥的选择。”
这番话让陈序心中微微一动,他原本还在担心天境国和东极海的势力会趁势追击,如今听陆秩这么说,心中的一块石头稍稍落了地,但同时也对陆秩为何会知晓这些内幕感到更加好奇。
陆秩没有在意陈序的神色变化,他抬手指了指天境国的方向,然后轻声说道:“过些时日,我会安排你去天境国的一处秘境看看。你到了那里之后,亲眼所见、亲身体会一番,自然就会明白,我先前所说的‘顶不住了’,究竟是什么意思了。有些事情,唯有亲身体验,才能真正理解其中的深意。”
风雪还在继续,陆秩的话语在空旷的天地间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陈序站在原地,望着陆秩离去的身影,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对雪原东区局势的担忧,有对天境国及东极海诸势力动向的思索,更有对那处秘境的好奇与期待。
与陆秩告别后,陈序转身回到队伍中,挥手示意继续前行,风雪依旧没有停歇的迹象,千余士卒的脚步声在雪地里连成一片,沉闷而坚定,他回头望了一眼帝师离去的方向,那里早已空无一人,仿佛刚才的相遇只是一场风雪中的幻梦。
队伍继续朝着星辰峰的方向行进,陈序将陆秩的话语在心中反复咀嚼,关于雪原东区的警示、各方势力的动向,还有那处神秘的秘境,都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心底漾开圈圈涟漪,他压下心头的纷乱思绪,目光重新投向远方,脚下的步伐愈发沉稳。
从破军山脚下沿着官道向东行进数天,前方的山势逐渐变得陡峭,隐约可见一道狭长的峡谷轮廓,那便是天云峡谷。
就在队伍即将靠近峡谷入口时,陈序的目光突然一凝,只见峡谷边缘的雪地里,一道身影正静静地立在那里,风雪吹打着她的衣袂,却丝毫没有动摇她的身姿。
待走近些,陈序才看清那人的样貌,竟是古兰,脚步不自觉地放缓了几分。
古兰似乎也察觉到了他们的到来,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陈序身上,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只有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陈序正诧异间,古兰已迎上前来,脸上那层淡淡的疏离悄然褪去,漾起几分温和的笑意道:“我是接到大师兄的传讯,说你带着士卒返回星辰峰,我便提前在此等候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两人目光相对,一别数年,时光在彼此身上都留下了痕迹,却也未能冲淡那份旧日的熟稔,陈序看着眼前的古兰,当年那个略显青涩的身影,如今已添了几分沉稳,风雪拂过她的发梢,眉眼间却透着久违的暖意。
古兰亦望着陈序,他比记忆中更加挺拔,眉宇间多了几分坚毅,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清澈明亮,短暂的沉默后,两人几乎同时笑了起来,那笑声轻快,驱散了周遭风雪的寒意。
风雪依旧在天云峡谷的谷口盘旋,卷起地上的积雪,打在两人的衣袍上,簌簌作响,古兰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目光投向远方被风雪模糊的雪原方向,沉默片刻后,才缓缓开口说起自己的近况。
她的声音被寒风切割得有些破碎,却依旧清晰地传入陈序耳中,自雪原东区的防线溃败后,她便接到了调令,从后军破岭军大营离开,回到这里协助掌教峰处理最棘手的凡民迁徙事宜。
古兰抬手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发丝,指尖在寒冷的空气中微微泛红,她所说的迁徙目的地,是云门山系与破军山以南的湖泽荒原,那里地势相对平缓,又有连绵的山系作为天然屏障,暂时能将前线的战火隔绝在外,为那些在雪原上流离失所的凡民提供一个安稳的容身之处。
陈序站在一旁静静听着,目光落在古兰被风雪染白的眉梢上,他能想象出这项任务的艰难,雪原广袤无垠,凡民们世代居住在各个角落,有的聚成村落,有的散居在荒野,想要将他们找到并非易事,更何况,迁徙途中要穿越冰封的河流、荒芜的雪地,还要提防风雪与野兽的侵袭,每一步都可能暗藏凶险。
古兰的目光掠过峡谷外的雪原,眼底泛起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这些日子,她几乎没有片刻停歇,带领着麾下的人手穿梭在雪原与山系之间,她见过太多流离失所的凡民,他们背着简陋的行囊,牵着瘦弱的牛羊,在齐膝的积雪中艰难跋涉,脸上写满了对未知的惶恐与对故土的眷恋。
望着古兰被寒风冻得微红的脸颊,陈序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知道,这样的迁徙远比在战场上厮杀更考验耐心与韧性,战场上的敌人看得见摸得着,而迁徙途中的困难却无处不在,寒冷、饥饿、疾病,还有人心的动摇。
不过,陈序心中还是隐隐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宗门这般兴师动众地将雪原上的凡民尽数迁徙到大后方,绝非仅仅为了躲避前线战火那么简单。
陈序望着古兰眼中那抹掩不住的疲惫,又想起帝师陆秩先前那句 “顶不住了”,以及天境国与东极海诸势力突然放缓的攻势,种种线索在脑海中交织,让他越发觉得事情恐怕比表面看起来复杂得多。
寻常战事中,即便前线有所溃败,也只会将凡民向后方转移一段距离,既能避开战火,又能保留些许回旋的余地,可如今却要将他们迁往云门山系、破军山以南那般遥远的地方,几乎是退到了宗门势力范围的腹地,这举动太过彻底,反倒像是在为某种更严峻的局面做准备。
陈序的目光扫过身旁沉默行进的士卒,又望向远处被风雪覆盖的苍茫大地,他说不清这份预感究竟来自何处,但心底那丝不安却在悄然蔓延,这场迁徙背后,或许藏着宗门对当前局势的某种判断,一种连迁徙凡民都只是权宜之计的判断。
只是这些念头太过模糊,陈序一时无法理清头绪,只能将这份觉察暂且压在心底,身边的古兰似乎并未察觉到他心中的波澜,仍在低声说着迁徙途中的种种细节,风雪掠过两人的肩头,将话语轻轻吹散在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