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堂中神色各异的大臣们,李二陛下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就差开口撺掇他们,去承天门下大打出手,谁赢谁说了算。
直到高士廉敲了敲杯盏,这才叫停了这场闹剧。
点头笑道:“药师还是那个算无遗漏的卫公,一语中的。”
说着,李二陛下的目光扫过众人,语气陡然转厉:“虽说叔宝难逃擅作主张之责,然其忠心可鉴,战绩可查,朕不打算予以追究。”
“相反,王师远征,贵在令行禁止,进退皆循主帅节度。”
“而此番征讨吐谷浑,将士以命克敌制胜,非但无过,反倒是实打实的匡扶社稷之功勋!”
见李二陛下已经开了金口,给这件事定了性,堂里诸臣还能怎么办,只能拱手称是。
“也罢,秦琼的功过是非,就先讨论到这里。”
见堂中气氛凝重,李二陛下话锋一转,笑道:“诸位爱卿别愣着了,来看看李斯文呈上的这份奏折。”
“他对沙、瓜、甘、肃四州的安排,可谓是高瞻远瞩,丝毫不输于当年萧何。”
“啊这...”
一听这话,房玄龄差点没拿稳手里朝笏。
瞄了眼身旁李靖,虽是一副沉得住气的稳重模样,可杯里荡起的层层涟漪,还是暴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凉州大捷也就算了,旱天雷的威力确实不同凡响,可怎么到了吐谷浑,还有这小子的手笔?
整天不务正业,一门心思的搞事是吧!
至于干了什么,李斯文都被陛下类比萧何了,肯定是插手民政,用出了什么手段安抚住了西域的胡人百姓。
一听这话,高士廉顿时就来了兴趣。
自己这位外甥女婿,虽说唯才是举,大力任用各家的二代子弟,可却素来谨慎,吝于夸赞。
就是担心夸多了,把这些未来栋梁养出骄纵之心。
唯独对李斯文这个素未谋面的好孩子,却不是一次两次的过分赞誉。
如此想着,高士廉的手指忍不住在胡须上摩挲,过年时,还听观音婢说这孩子‘顽劣有余,沉稳不足’,可如今...
难不成一个人还能有两副面孔,平时吊儿郎当,每逢大事却最为稳妥?
他又是怎么养出的如此跳脱的性子,不是说曹国公府的家法异常严苛么?
越是琢磨,高士廉心里越是痒痒痒。
目光投向龙案上的那份奏折,到底是写了什么安天下的妙计,才担得起陛下的如此评价。
“陛下,老臣斗胆...”
对于高士廉这位国丈,李二陛下向来尊重有加。
不仅是因为他是爱妻的舅舅和养父,还曾做主将爱妻许配给自己那么简单。
早在武德九年,他和李建成冲突愈发激烈之时,也是这位长辈极力劝诫自己,早日动手诛杀对手。
而在玄武门之变的那日,高士廉更是以身犯险,亲率吏卒从监牢里释放囚犯,送与刀兵铠甲,组成临时的部队驰援自己。
向来缺少父爱的李二陛下,自然感激不尽,愿将其当做自己的长辈。
见高士廉向自己看来,李二陛下主动起身,捧着奏折双手递到了高士廉面前。
“诸爱卿不妨传阅一下,看看朕的这位小财神,到底是如何落子,才能在短短时间安稳住吐谷浑各部。”
高士廉是越听越觉得新奇,拿到奏折后立马翻看起来。
不多时,一双老眼陡然瞪圆,又渐渐眯起,越看越慢,最后捋须点头,将奏折转递给身侧的岑文本。
观音婢的评价保守了,这小子属实不当人!
等岑文本粗略扫过一遍,不由惊疑一声,皱眉思索,顺手将奏折递给了身旁李靖。
李靖接过奏折,只一眼,茶盏便脱手‘哐当’碎在了地上。
“好小子,羊毛还真能织成棉衣,还以为你那是在糊弄老夫!”
等奏折传回李二陛下手里,高士廉不禁叹服:
“之前听陛下几次赞誉此子,当时老夫还觉得是溢美之语,却不想...果真是虎父无犬子,李绩生了个好儿子啊!”
听高士廉的满心赞叹,李靖弯腰捡茶盏碎片动作一停,起身附和道:
“阵中斩敌有万夫不当之勇,战后安民亦有当年萧何良策。”
“若这酒坊、毛织真能推及天下,大唐境内再无饥寒之患,四海升平,更无逆反之忧!”
见这两位皆是满脸惊叹,岑文本眼皮突然一跳,左看看右瞧瞧,实在是纳了闷了。
他承认,李斯文针对吐谷浑的策略确实高明,但无论如何,也到不了这俩老狐狸嘴里的高度吧?
还是说...自己鲁钝,看不出其中的精妙?
但见萧瑀同样皱眉,岑文本这才松了口气,看来不是自己的智商问题。
只是,他越琢磨着高士廉的评价,岑文本心里就越不踏实。
这位国丈看人眼光之毒辣,天下无出其右者,绝对不会平白无故的去吹捧一个孙子辈。
当年,他可是在诸多前来提亲的佳婿里,一眼就相中了当时还是秦王的陛下。
当时陛下与隐太子争锋,也是高士廉率先看出了李建成、李元吉的无情,极力劝阻陛下先下手为强。
而现在看来,高士廉的几次出手,都已经得到了历史的佐证。
所以,岑文本重新回味高、李二人的评价,平天下,再无逆反之祸...
又顺着李斯文的策略思虑,直到联想吐谷浑数年后的变化,岑文本才陡然惊觉——
李斯文这哪里是在安抚吐谷浑,分明是在教导,要如何做才能刨了异族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