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头等舱的座位上后，我从一个安保队员手中接过一个文件袋。
里面装着龙城分公司的主要人员信息。
大部分的分公司都是在我服刑期间成立的，龙城的这家也是如此。
总经理叫韩超，就是龙城本地人，也是陈锋的大学同学。
事实上，集团近半的高级人才引入都跟陈锋有关。
当然，也不是说陈锋堕落了，知人知面不知心，陈锋首先看重的是能力，其次才是关系。
再说，集团能在六年时间里完成数十家分公司的壮举，跟陈锋也离不开关系。
还是那句话，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天龙的体量那么大，就算神仙来了，也难免会出现一点这样那样的问题。
幸运的是，问题发现在爆雷之前。
要是爆雷之后，那损失可就大了去了。
龙城并没有机场，我们便在福城下了飞机，然后转乘火车前往龙城。
抵达龙城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钟了。
来不及作其他，落地之后，我们直接搭乘一辆出租，直奔分部而去。
其实天龙在福城也有一家分公司，不过我不想打草惊蛇，便没有提前告知。
虽然麻烦了一点，但我至少可以掌握第一手的信息。
四十分钟后，我们一行人来到了一个还在施工的工地前。
这个工地就是天龙的L-1204项目，是一个拥有三千套住房的中型居住类小区。
目前第一期的楼盘已经清盘，也有不少业主住了进来，现在正在开发第二期和第三期。
而且第二三期的预售情况也是非常的理想，按理说这种业绩的年终奖金是不少的，我就是搞不懂，某些人为什么还要偷工减料，甚至出现拖欠工资的情况呢？
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来到工地附近，我和小川小浩等人相继下车。
然后按照路上的规划，我们先偷偷溜进施工现场，然后假装记者的身份对一些工人进行采访。
工地不像私人会所，很轻松我们就走了进来。
在工地大门左侧有两个用箱柜改成的简易住所，三四辆低档的轿车随意停放在箱柜前面。
我不知道这些车是谁的，我也不想知道，然后我们快步走了过去，直奔后面的施工场地。
看到地上的一些锈迹斑斑的钢筋，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因为集团明文规定，绝对不可以使用劣质、不达标的钢筋。
而这些钢筋明显是劣质货。
最关键的是，他们上报的可是正规国标的钢筋。
仅这一点，就让这些王八蛋们赚了不少差价。
来到正在施工的楼前，看着破烂的外墙防护网和没有任何安全措施在架子上走来走去的工人，我又是一阵心寒。
来之前，我只是高度怀疑林建的人不作为，现在来看，已经可以百分百坐实了。
但凡监察部门的人敬业一点，都不可能出现劣质钢筋和安全上的隐患问题！
直到这时，我忽然想到了康熙微服私访记中的一句台词：您得下去看看，只有亲眼看到，您才知道有些官员是多么的腐败，老百姓是多么的艰难。
确实，很多时候我都太过于理想化了。
觉得给予足够多的金钱奖励，以及足够严厉的惩罚标准，就可以束缚人的贪念。
可我忘了，在动不动就掉脑袋诛九族的封建时代，不也一样滋生了贪官？
所以，人的贪是规则束缚不了的。
沿着光秃秃的楼梯而上，很快就来到了六楼的一个施工地点。
我也在诸多的工人中寻找着适合‘采访’的对象。
这时，一个五十岁左右、戴着安全帽、穿着一件破旧军大衣的汉子朝我走来。
他的目的也不是我，而是我身边的一些钢管。
拿起钢管后，他多看了我一眼，眼神透着一丝疑惑。
似是想不通我们这群年纪不大但穿着很规矩的年轻人怎么跑到工地上来了。
对视的瞬间，我当机立断，就他了。
“大哥~”
我喊了一声，然后走上前打招呼，“大哥哪里人？方不方便聊几句？”
说着，我还主动递上一支烟。
“你们是干嘛的？”
汉子并没有接烟，只是停下脚步狐疑的反问了我一句。
“我们是晚报的记者，有人向我们投诉，说这个工地有拖欠工资的情况，然后我们就过来暗访一下。如果情况属实的话，我们会跟这家房产公司交涉，让他们尽快结清欠款。”
“请问有这种现象吗？”
我一本正经的说着。
看着举起手机录像的小川和小浩，汉子似是相信了我的话，见他眸间透着喜色，还将肩上的钢管放了下来，“你们真是记者？”
我笑了一下，“当然，要不然谁吃饱了撑着跑到工地上溜达？”
“那你们算找对人了，我是主体建筑的工头，天龙公司已经大半年没有回账了，每次去找他们，他们都说过年一块结。可现在距离过年都没多少天了，万一不结怎么办......”
听着包工头的一通抱怨，我先是点点头，然后问道，“这种情况持续多长时间了？”
“就今年！去年还好好的，两个月准时打款，可今年不知道怎么回事，硬是拖着不给。另外，他们还挑刺，说我们的质量不达标，反正就是想索取一点好处。”
我接着问，“除了你们，还欠其他工头的钱吗？”
“欠！木工和钢筋工的都欠，不过他们的少一点。”
“他们一直不结账，你们有通过其他方式维权吗？比如告官之类啊。”
“有啊！我们也想过去报官，可不敢啊！天龙是个大公司，万一告不赢，那不是赔了媳妇又折兵？木工的老刘去项目部闹了一次，被拘了几天不说，钱还是没拿到。”
小人物就是这样的悲哀，干着最累的活，挣着最少的钱，还担着最离谱的风险。
正因为小人物好欺负，很多时候大人物都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而最后的事实是，大人物最终还是倒在了小人物身上。
这就叫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见微知着啊！
这样的情况肯定不止龙城一个地方，其他分部百分百也有类似的套路。
只不过，他们玩的比较高明罢了。
随着交谈的深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都七嘴八舌控诉着天龙的店大欺客。
有个别情绪暴躁的人还骂着脏话。
虽然在骂我，但我并没有生气，确实是我的不作为才导致了现在的局面，我觉得，我理应被骂。
事实也了解的差不多了，然后我找了个借口便离开了。
离开之前，我向所有人郑重说道，“老乡们，这件事是天龙的不对。不过我向你们保证，最迟明天，所有的欠款准时到账！如果到不了......”
我笑了一下，指着一个民工大哥，“就如这位大哥所说，就让天龙老总一辈子娶不上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