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一一加一
夜，禾府。
顾亿上次离开，这里栽满了珍稀药植，就连装饰的花圃也是名贵草药。
现在，断草衰茎，魔气混合焦土腥气笼罩在府门上空。
昔日名氏贵族，一朝成了废土。
顾亿心情沉重，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情绪萦绕在心间，令她难以呼吸。
忽然，一道带着杀意的灵光扑面而来。
不强，却带着仇恨。
她随手挥开，身形一跃，从墙角处扯出一人。
那人摔倒在地，神色憔悴，眼神含恨，“滚出禾府！”
顾亿上前一步，将灯笼靠近他脸，“是你！”
那人一怔，抬头细细打量她，并未认出。
顾亿继续道，“麦冬，我是顾亿。”
麦冬瞪大眼睛，“你......你与先前不太一样......”
顾亿没法回答，微尘失而复得，她易形后的样子也有改变，但还是有七八分相似的。
她还要说话，麦冬却忽然抓住她衣袖，如溺水之人抓住浮木，“少主......去将少主追回来，他最喜欢你，只有你能劝动他，求求你，快去追他！......”
顾亿一惊，按住要下跪的麦冬，“你说什么？菘蓝，少主还活着？！”
麦冬抹着眼泪，“那日，我跟随少主外出办事，回来的时候禾府已经被魔族攻破，死了好多人，一个活口都没有，地上都是血......”
想到那日场景，他眼中满是恐惧，“少主立刻去信天地外，还未等到回复就带着剑走了......”
“去哪里？”
“冥域！”麦冬哭出声，“他要去报仇！”
顾亿心头一沉，急忙问道，“走了多久？”
“有十天了。”
“十天.....”顾亿喃喃，“恐怕早到冥域。”
“阿沐!”顾亿转身，眼神坚定，“我要去冥域，你......”
谷边沐点头，“我与你一起。”
顾亿有些犹豫，冥域凶险，此去恐怕凶多吉少，她毫无把握，只是禾菘蓝有难，她不能不管，何况他还是婆婆亲人。
“你在此处等我，若我迟迟未归，你就自己回家。”
谷边沐道，“我回家的契机在你身上，你若身死，我也回不了家，这莫罗，我早已待腻，死亡未必不是解脱。”
顾亿无奈，“还不到那一步，别说了，你与我同去。”转眸看向另一人，“你呢？”
那人也是位少年，脖颈修长，皮肤白净，十分纤弱。
正是女扮男装后的商南容。
死里逃生，却没有寻求天地外庇护，反而执意跟随顾亿二人。
“我也去！”她声音冰冷，眼神悲恨，“玉人楼上千女子，不能白死！！！”
顾亿叹气，“既然如此，那......”
“我也去！”麦冬从地上爬起，双手捏拳，“我要给禾府报仇！”
顾亿沉默，忽然朝某个方向惊呼，“魔族？！”
“啊啊啊！救命!”麦冬一头扎进花圃，浑身颤抖如筛，“看不见我......别杀我......别杀我......看不见我......”
很久之后，四下寂静无声，除了虫鸣。
麦冬将头从土坑中探了出来。
暗夜寂寂，那三人早已不知所踪。
......
永夜荒原，灰雾弥漫。
剑光划破雾气，如匹练扫过。所到之处，魔物纷纷倒地，惨叫不已。
然而很快它们便没了声音，诡异的进食声逐渐响起。
吞嚼血肉，吸干骨髓。新一批魔物舔舐着嘴角血迹缓步上前，眼神贪婪。
“太多了，”顾亿甩了甩木剑上的血迹，环顾四周，“永夜荒原闹饥荒吗？怎么就追着咱们啃？”
要进入冥域，须穿过永夜荒原。
她之前来过。
但上次可没有这么多魔物。
“是避魔丹失效了吗？”
谷边沐摇头，“没有。”看着源源不断涌过来的魔物，眼中浮现一抹疑惑。
这些魔物几乎都是中低等阶，不算难对付，麻烦的是数量太多。
而他们只有三人。
三个人，三天三夜，不停击杀，从进入永夜开始，一刻也未能停歇。
但他们是人，是人，就有力竭的时候。
魔物死了不少，但本该见势避开的魔物却越来越多，是饿昏了头，饥饿战胜对死亡的恐惧？
不，不应该。
谷边沐眉心微皱，“有高阶魔物驱使。”
顾亿微惊，“什么？”
下一刻，灰雾变色，鲜红若血。
一道婴儿啼哭声从魔物身后传来，黑影拔地而起，身高数丈，魔息骇人。
“这,这是......”商南容竭力压下心慌，但声音还是控制不住颤抖，“......九头怪物......”
“不好！是九首乌！”顾亿疾呼，“闭眼！”
但已经迟了。
一道劲风袭来，她忙弯腰避开，手腕一转，压住对方长剑，“你醒醒，是幻境!”
商南容听不见，她眼中只有恨意，“是你灭了玉人楼？是你灭了玉人楼？！”举剑就要与顾亿拼命。
顾亿没法，只守不攻，不料商南容烈性至此，忽然倒转灵脉，就要自爆。眼看就要同归于尽，脖颈处忽然一痛。
商南容身体一僵，闭眼倒地。
顾亿打晕一个，转身看向另一个。
谷边沐安安静静躺在地上，双眼紧闭，早晕了。
很好，很自觉。
顾亿赞了一句，忽然苦从中来。
眼下魔物环伺，高阶九首乌虎视眈眈，她带着两个昏迷的人，如何破局？
剑光一闪，息止剑飞到半空，却没有袭击任何魔物。
剑尖坠下，虹光乍起。
一道由剑气幻化的护盾瞬间罩住昏迷两人。“砰”一声，将扑上来撕咬的魔物弹飞出去。
见两人安全暂时无虞，顾亿转头看向半空中的九首乌。
魔鸟闭着眼睛。
似乎是知道这个叫顾亿的家伙难以迷惑。
先令魔物削其力，再以血界锢其身。
天罗地网，它要这人死。
顾亿忽然开口，“你有亲戚吗？”
如此有针对性的围剿，莫非是两年前那只家属？
她心沉了下去。
这只九首乌若是为报仇而来，便知道幻境对她无用，她就无法趁机反杀。
先前那只，以温长安之能，都吃了大亏。
眼下，这魔息翻腾，尤甚当年数倍的魔鸟，该强成什么样子？
顾亿不再说话，缓缓从微尘中取出龙鳞。
这两年虽然一直用剑，但凌云决也未懈怠。有了灵核之后，更是直冲五阶——御风合。
鸟不是当年那只鸟，她也不是当年的吴下阿蒙。
体内残缺不全的灵核飞速转动时，顾亿已然跃到半空。
与此同时，八只鸟头，上百魔物，从上、下、左、右，各个方向，各个角度，齐齐朝她扑来！
...
太阳重新升起来的时候，血雾转灰。
永夜荒原某处，数不尽的魔物尸体散落在地，残缺不全，血腥弥漫。
顾亿斩断九首乌最后一只鸟头，将龙鳞拔了出来。
这只纵横永夜、驱使魔物的九头怪鸟，死的时候却连一只头也没剩下。
魔鸟应声倒地，尸身闪过一道红光，化作两只圆滚滚的蛋，一金一红。
骨碌碌滚到一边，距离顾亿脚边，仅三四米远。
顾亿没去捡蛋。
息止剑依旧悬在半空，剑气微弱如烛，好在剑下两人完好无损，依旧闭眼沉睡。
顾亿左臂手指微动，息止剑立时化作一道流光，没入她体内。
她慢慢坐了下来，动作迟缓如就木老人。
九首乌死了，魔物灭了。
她活了下来。
代价是断掉的右臂和透支的灵力。
手臂断了能养好，灵力透支能修炼。这些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问题是......
顾亿缓缓后仰，躺在地上。
她浑身上下，包括头发丝，都被血污凝住，但她脸却很白，比在水中泡了三天的尸体还要白。
“痛......”
别人灵气透支，不过是不舒服，最多刺痛而已，顾亿灵力透支，灵核却裂开了。
倒也没有全裂，只是裂了一道小口，但就是这道小口，却令她痛不欲生。
因为灵核本不全？因为灵核本就是拼凑而成？
顾亿不知道，或许都有可能。
她想要呐喊，想要在地上打滚，但是她做不了。
太累了，累得睁不开眼，喊不了痛，只想睡觉。
但她又睡不了，因为太痛了。
这样下去不行，她必须休息，否则会气竭力衰血流尽而死。
魔鸟虽死，余威尚在，短时间内，其他魔物不敢靠近。
顾亿摸索着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狠狠朝自己头上砸去。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她长长舒了口气。
娘的，终于不用忍受疼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