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听，赶紧躲在了树后。
声音很清晰，明显就是有人在里面砸铁门。
连水月用望远镜看了看远处的大院，低声说：“小刀，半拉子，我掩护，你们去瞅瞅。”
我赶紧把长枪递给钱麻子，冲着李半拉子招招手，猫着腰过去了。
铁门很大，周围的积雪上都是鲜红的血渍，咚咚咚的声音还在持续，只是比刚才微弱了一些。
走到跟前之后，我掏出短枪，半蹲在地上，冲着李半拉子点点头。
他深吸一口气，单手抓住铁门的把手，使劲一拉。
吱扭一声，血腥味扑面而来，我双手举枪，就见一颗小小的脑袋探出来，是个六七岁的小姑娘。
她瞪着大眼睛，看到我愣了一下，随即伸出一只手。
我第一次看到这种眼神，灰暗的，绝望的，但看到我一瞬间，又忽然亮了起来。
这时，下方忽然传来一阵响声，我赶紧抓住她的手，正想使劲往上拉，一股巨大的力量从下面拉住小姑娘，差点把我拉进去。
我半个身子已经探进去，立刻看清了，下面有一群骨瘦如柴的疯子，其中两个顺着铁梯子爬上来，抓住了小姑娘的腿。
“半拉子，帮忙！”
李半拉子绕过来，抱着我的腰一使劲，将我俩都拉了上来。
几个疯子想跟着上来，李半拉子一刀一个，全部砍了下去。之后，他快速盖上铁门，拉着我们回到了林子里。
小姑娘穿得很薄，我赶紧用毯子包住她，低声问：“你叫啥名？”
她的耳朵受伤了，应该是被手榴弹皮崩的，但现在已经不流血了。连水月蹲在旁边，给这个小姑娘擦了擦脸，发现她脸颊也有一道伤口，但不太深，不算大事儿。
这孩子，死里逃生。
她可能听不懂我的话，只是看着我，也不吭声，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流。
我赶紧说：“别哭，没事了，你没事了。”
她立刻示意我不要大声说话，还用手指了指后面。
何胖子在后面低声说：“咱走吧，太危险了。”
这时，钱麻子忽然凑上来，问了一句日本话。小姑娘一愣，赶紧和钱麻子唠了起来。
两人说了几句之后，钱麻子扭头说：“水月，这姑娘得带回去，咱算是认识她。”
连水月愣住了：“啥意思？”
“她叫玉子，是铃木秀子的妹妹，你还记得不？”
我瞬间想了起来，是那个日本姑娘，她女扮男装，顶替自己的弟弟出来打仗，关于洪瘸子的消息，就是她告诉我们的。
临死前，她确实告诉过钱麻子，自己弟弟妹妹的名字和长相。
我又仔细看了看这个小姑娘，她留着齐耳短发，乱糟糟的。小圆脸，虽然有些瘦，但两个眼睛很大，眼神中有些恐慌。
连水月忙对钱麻子说：“你问问，她哥呢，是不是还在大院里？”
钱麻子赶紧问了几句，小姑娘眼泪又下来了，她低声说几句，就低下了头。
“水月，她哥的病一直没好，刚才爬犁上的伤员，其中一个就是他哥。”
我一听：“那要不要我去——”
“不用了，她说，刚才看到哥哥被手榴弹炸死了。”
说罢，钱麻子仰面长叹了一口气。
连水月站起身：“半拉子，你背着她，咱们抓紧回去。”
听到这话，何胖子赶紧过来帮忙，用两条毯子，把玉子包裹起来，绑在了李半拉子的后背上。
白天在林子里穿梭，方便多了。何胖子在前面领路，我走在最后面，一路没有停歇，不到晌午我们就出了林子。
回到大营，钱麻子和李半拉子赶紧带着小姑娘，找军医处理伤口去了。
我们三人回到大帐篷，烤烤火，吃点热乎东西，才缓过来。
王顺急匆匆进来，大声问：“小刀，还顺利吧？”
“挺顺利的。”
“那就好，刚才我还担心着呢。”
正说着，许文山进来，乔金娘和三镖也跟着进来了。
我起身说：“老大，我们去看了看他们的大营。”
三镖赶紧招呼我坐下，摇了摇头：“我就睡一会儿，你们就跑了，不会等我醒了啊？咋样，看清楚了吧？”
“看清楚了，还遇到了一件大事儿。”
“咋了？”
我瞅瞅何胖子：“你嘴皮子溜，说给大家听听吧。”
何胖子赶紧站起来，招呼他们都坐下，自己站在中间，比划着把昨晚我们的经历详细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大家伙半天没吱声。
王顺抽了几口烟，忽然开口问：“小刀兄弟，我咋觉得，不太对劲呢。”
“你是咋想的？”
“要说他们缺粮，干掉一些老弱病残，还能说得过去。现在不是有粮食了吗，至于吗？”
许文山也说：“还都是日本人，这不是动摇军心吗？金娘，你能理解咋回事不？”
乔金娘摇摇头：“日本人办事儿，我是不明白，你们说，会不会他们现在也缺粮啊？”
“不会吧？不是说大仓库里都是粮食吗？”
王顺和许文山的脸色都变了，他们扭头瞅着我，等我开口说话。
他们俩过来，就是要捞一笔的，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粮食。如果真像乔金娘猜测的，山谷里缺粮，那不就是白来了？
我摇摇头：“应该不是缺粮，不然的话，山下信二还有周成才，已经告诉咱们了。”
许文山还有些担心：“既然不缺粮，让这些人少吃几口就是了，为啥要杀了呢？”
就在这时，钱麻子撩开帘子进来了。
“各位，我知道咋回事了。”
我赶紧招呼他坐下，先喝口水再说。
钱麻子坐在火炉边，摘下帽子，一边烤火一边说：“他们不缺粮！你们不了解日本人的疯狂，他们长期被教育要效忠天皇，自己的命不是自己的，服从命令，随时可以死。咱们觉得，把老弱病残杀了，可能会动摇军心，他们不会这么想。”
王顺一听，摇摇头：“他们会咋想？”
“他们呀，死不叫死，叫‘玉碎’，他们觉得是最光荣的！”
“不是，那到底为啥？总要有个原因吧？”
“我们救了个小姑娘回来，她说了，粮食要留给能打仗的士兵吃，他们这些老弱病残，哪怕吃一粒，都是浪费。现在咱们开始围攻山谷，没用的人不能拖后腿，佐藤希望他们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