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西边!
某条官道!
夯实平整的土路上,一辆马车缓缓朝西前行着。
那马车老旧,拉车的驮马也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整辆马车显得平平无奇。
而在这辆马车的后面,还跟随着七八辆满载货物的货车,亦有十几名脚夫跟随,整个看着就像一个普通的小商队。
只不过,商队虽然普通,但若是认真看就会发现,那些脚夫和赶马的车夫多是青壮之人,并且个个眼神锐利、双手也有着厚厚的老茧,显然不是普通之辈。
尤其是最前面那辆老旧马车上跟车夫坐在一起的一名老者,他虽然一身普通商贾的打扮,但若是中都一些富贵之人看到他,就会一眼认出,正是首辅之家钱府的老管家!
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这钱府的老管家就更不用说了,在中都都是极有身份的存在,许多人都认识他,并且还多是富贵之家的人。
只不过此时的他,显得有些小心翼翼,不仅一双眼睛时不时地打量着四周,还不停地压低着头上带着的大皮帽、尽量遮住自己的面孔,像是生怕被人认出来一样。
而行走了一段距离之后,他又看了看天上新出的暖阳,然后抬了抬自己的皮帽,拿起怀中捂得温热的水袋,站起身、掀开车帘,钻进了身后的车厢......
车厢内。
原本昏暗的车厢因为老管家的掀帘而入,而瞬间明亮了许多。
透过亮光,就见这车厢还坐着一名老者,他头发花白却梳得一丝不苟,眉眼低垂的老脸上带着雍容贵气,还有一双散发着毫光的微阖双眸,整个人虽然穿着普通商贾的衣裳,但却难掩他那上位者的稳重和气质。
如果林萧此刻在这,便会一眼发现,此人便是他此刻正派人寻找的人,大夏首辅钱宇赫!
只是没想到,钱宇赫偷偷摸摸以不告而辞的方式告老还乡之后,却是没有往南方向回江南老家,而是乔装成小商队朝这大夏的西边来了。
这,不知是钱宇赫特意为之,还是怎么,总归林萧派去南边寻找钱宇赫的人,要扑个空了......
而钱宇赫此时也不知道是在跟林萧斗法,还是在思考什么,整个人低垂着眼皮,一副沉浸在思索中的样子。
老管家钻进车厢后,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望了望钱宇赫,然后从手中水袋中倒出一碗清汤,递向了他,轻声开口:
“老爷,乘车劳累,喝碗参汤吧......”
“嗯~~”
钱宇赫从鼻尖轻应了一声,头也不抬的伸手接过碗,然后放到嘴边轻喝了起来。
在喝汤的过程中,钱宇赫依旧沉浸在思索中,并没有回神。
直到一碗汤喝完,他依旧如此。
老管家接过空碗之后,一时却没有退出车厢,而是望着钱宇赫一阵踌躇,最终还是忍不住出声:
“老爷,难道我们真就这么放弃中都的一切么?您真的就这么甘心丢去首辅之位?”
老管家声音轻缓,眉眼紧蹙。
钱宇赫闻声,终于从思索中回过神,看了看老管家之后,长叹摇头:
“唉~~~不甘心又能如何?咱们再不走,怕是就要走不出中都了......”
“想我钱宇赫算计一生,可结果到了这晚年不仅算错了林萧这位皇帝,竟然还算错了一个平平无奇的祁林!”
“老夫本想着借祁林造反之事,让皇帝陷入为难并看到土地改革的艰难和凶险,逼迫皇帝暂停土地改革,最不济也要乘势掀起全国士绅地主的武力反抗,给皇帝以重阻!”
“可是没想到,皇帝御驾南下湖广省之后,祁林不但不反抗,还立马主动集结兵力投降,甚至自己都自刎当场,让得全国的反抗还没掀起,造反就被皇帝不费吹灰之力地给迅速覆灭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如此一来,这样短命且诡异的造反,以皇帝的洞察力,很快就会查出其中的根底,也就会联系到老夫头上!”
“老夫只是皇帝用来革新大夏旧制的棋子,如今因为祁林造反惹得皇帝不顾后果和影响的动用了武力革新,那老夫在土地改革一事上就失去利用价值了。”
“这种情况下,震怒的皇帝是不会放过老夫的,而老夫的漕运凭仗也被李延儒等人暗中攻破,等他回京,怕就是老夫没落的开始了,到时老夫的下场甚至还不如那些被贬的旧朝老臣......”
“反正这次土地改革老夫已经把整个官僚士绅阶层都给得罪了,众敌环伺之下,老夫这孤家寡人在朝堂迟早会被围攻而死,索性不如在皇帝发作前,趁机果断离去,以保全性命......”
钱宇赫尽是无奈,说完后,脸上布满了落寞。
老管家闻言,依旧不甘,双手握起拳头,满脸哭丧:
“可是老爷,咱们这么一走,可就以前的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就没有吧,只要留得性命在,一切就还有希望!况且,这失去也只是暂时的......”
钱宇赫摇了摇头,说到这里的他,竟是一改刚才的落寞,整个人重新焕发神采和雄心勃勃,一双老眼也泛起耀耀精光,冷笑:
“哼!老夫这次离开,于老夫而言也是一个破局之法!”
“皇帝利用民望挟制老夫推行土地改革,让老夫得罪了官僚士绅阶层,在朝堂成了孤家寡人,最终也将会在朝堂待不久!”
“现在,老夫直接离去,既保住了老夫在民间的声望,也能让官僚士绅阶层改变对老夫的看法,看到老夫是被迫推行土地改革的一面,挽回老夫在官僚士绅的地位!”
“所以,这次离开,能够正好打破老夫现在面临的困局,让老夫在百姓和官僚士绅心中依旧保有威望!”
“只要这个还在,那就是老夫重新屹立的本钱!”
“老夫连蔺松都能熬倒,又能屹立四个朝代,区区挫折算得了什么?他林萧又算得了什么?”
“既然他容不下老夫,那老夫就......”
声音铿锵有力,说到这里时,钱宇赫没再说下去,只是眼中精光爆闪不已,壮志盎然。
而后,他转过头,威视老管家:
“对了,江南老家的人都转移了么?”
“都已经转移了,大家或隐姓埋名、或藏到了安全的地方,已经消失在了江......”
老管家看到踌躇满志的钱宇赫,也立马提了提精神,连忙点头。
钱宇赫见状,神色收敛:
“那就好!那前面的接应可安排好了?”
“都安排好了!”
“那后面呢?可别被皇帝的人追过来了!”
“也已经清除手尾了......”
“那好,传信给......”
车厢内一问一答,俩主仆私议间,老旧的马车碾过夯实的土路,朝着西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