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果然啊……我没有把握和你处好关系。”叶山突然苦笑。
“为什么要和我处好关系？”
他捏着吸管的手顿了顿：“这个啊，以前觉得有必要……现在无所谓了。”
没什么必要了？
也就是说是之前有必要，但在某天之后就没什么必要……
原因有点多。
联系我最近发生的事来看的话。
记忆碎片突然拼合——只有一个最离谱的猜想浮现于脑海中。
“你家里人是有法律相关的工作？”
“……”叶山停下喝果汁的动作，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带着不只是惊讶还是好奇的眼神，笑着看向我，“果然和阳乃姐说的一样，敏锐的不像话。”
“侥幸而已。”
我挠挠脸颊，看着杯壁的水珠滑落。
只是在万千可能性中选了个最有可能的选择而已。
这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而且你和令堂一样，直觉都相当的敏锐。”
“我老妈？”
“嗯。”叶山点点头，他摩挲着杯壁半耸拉着肩膀，似笑非笑的说道：“我父亲曾败诉给你母亲。”
“原来如此。”
我喃喃自语，也算是知道那天见面为什么会对我产生惊讶的情绪了。
可能是因为阳乃小姐和他谈起过我，但更多是因为我老妈看见他多嘴说了些什么吧……
“她有说什么吗？”
“有哦。”
再度看向那双眼睛……嗯？竟然是和雪之下相同颜色的蓝瞳吗？
不，有哪里不对。
雪之下的话，大概率是不会这样温和的看我。
“她说——你初中时总是回应他人的期待。”
“……哈啊，说这些干什么啊。”
我感到心累的按按直突突的太阳穴。
老妈之所以会对那个时候的叶山说这些，恐怕是因为看见了相似的东西，甚至是一模一样而有趣的事物……
“你现在还在回应他人的期待吧。”
“这话该我说才对。”
稳定心神，我再度对上那双温柔的双眼。只是——我不太能从中感受到阳光。
有的只有一道想要窥视我灵魂一般的视线。
“你才是那个一直在回应别人期待的人吧。”
我敲敲桌子把话题丢给他。
叶山像被击中要害般僵住，最终苦笑着举手投降。
“果然啊，我不可能和你搞好关系。”
“你这话说的，我也不想和你搞好关系。”
我们同时笑起来。但眼里似乎都没什么笑意。
看起来应该不用在进行什么交流了。
都曾作为总是备受信赖、肩负期待，未曾让任何人失望过的人。
应该没什么不能理解的。
“……不过啊，我仍旧觉得你在回应别人的期待。”
“你指谁？”
“秘密。”
“啧，玩这套啊。”
我挠挠头，对上他狡黠的笑容，让我心头一紧。
虽然……我猜得到叶山说的是谁，但……我不敢去验证。
或者说我在恐惧和她的关系被改变，变的不受我所观测……哈哈，这和叶山估计有点像了。
“你说是那便是，总之我来找你也不是寻求帮助，只是来问一件事而已。”
再度一口喝干乌龙茶，街边的路灯也开始渐渐亮起。
也不能再拖时间了，对我们两人都不好。
“什么事？”
“你不反对我吧？”
“……不会，只要你不影响我的朋友们。”
“那肯定，不会影响到他们，顶多是——利用一下而已。”
我伸着懒腰站起，拿出自己的那份钱。
“喏，AA吧。”
他沉默不语，考量着我话中的意思。
良久，叶山抬起头望着我走向收银台的背影。
“如果你再回到初中——你还会选择那样做吗？”
“……”
迈出的脚步顿在原地，好似有万钧之势压在上面一样。
【对自己的选择绝不后悔】
想必叶山隼人应该是看到了这点，才会如此发问吧。
看来你对自己周围的人际关系并没有清晰的认知，也无法处理自己身边的人的复杂关系。
倘若你的圈子里出现某人喜欢某人，我想你一定会犹豫不决，不知道该支持谁。
因为我当时就是如此。
但我也因为那段经历，获得了宝贵的经验。
所以——
“会。”
无数次扪心自问，我当时做的是否正确。
但时间的流逝已经给了我明确的答案，也让我不得不看清答案。
没有犹豫的回答让叶山瞳孔微缩。
“因为啊——”我转身看向他，带着那抹锐利，我如此说道：“你真正后悔的，从来不是选择本身。”
能多次这样问，你肯定不是在后悔这样做。
只有一种可能性了。
“而是选择后的不作为。”
叶山手中的硬币从指尖滑落掉在桌面上。
那抹笑容也终究化作苦笑咽下肚。
“是啊……”
“但后悔是好事，至少你有在反省，就有战胜的可能。”
我也不能谴责你。
毕竟——当时的叶山隼人只能选择这样做。
只是事不如愿罢了。
——
法院外的公园长椅，梧桐叶沙沙作响。
“小家伙，你看起来好像很难受的样子？”
温柔的女声突然从头顶传来。我抬起头，看见一位红眸如火的女士正俯身看我，手里捏着一颗水果糖。
又是来搭讪的大人吗？刚刚我就被这样问话过呢……还被迫听了一大堆话。
“没有。”
出于礼貌，我条件反射般扬起完美微笑。
但后者摇摇手指，从口袋中拿出一枚糖果。
糖纸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骗人可不好，吃点甜食开心开心吧。”
“……谢谢。”
糖果的甜味在舌尖化开，却盖不住心底的苦涩。
这位陌生的女士就这样安静地坐在我身边，既不像其他大人那样喋喋不休，也不急着离开。
也许是我太累了，我竟然会向素不相识的人倾诉。
“我……有些累。”
“哦？既然累了就去休息吧。”
“不，我也不想休息。”
我摇摇头，盯着糖纸出神。
“我只是，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诶呀~”她突然凑近，红瞳像能看透人心，“你看起来很帅气，所以被不少女孩子喜欢吧？”
“多谢您的夸奖，也没有到那种程度。”
“呵呵~”她呵呵一笑，再度摆摆手指，又指了指自己那对能摄人心魄似的红眸，“我可是能看穿人心哦？”
我莫名的有些胆寒，好似真被看透一般，但很快我就安静下来。
她伸出手抚上我头。
“背负他人的期待是很沉重的，我家小子现在就是这样……嘛，他的话以后估计不会在那么露骨的背负期待了，他会卸下担子。”
“背负……期待，以及卸下？”
“是啊，不能让任何人失望，终有一天会压垮自己的。”她变魔术般又掏出颗糖，“就像这糖，如果裹太紧反而尝不到甜味，会让味道变坏的。”
“这样啊……”
某种意义上她说的没错，我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感到莫名其妙的累，就找了个借口从朋友们之间跑出来……
是我太紧逼自己了吗？
而且我家小子……
“他，他也和我一样吗？”
“一样，但又不一样。哦~年龄是一样的哦~”她见我对那个人感兴趣，神秘一笑，“那孩子虽然笨拙，却很早就看清了自己的问题，也早就知道该如何根治。”
“他叫什么名字？”
如果……如果我和他见上一面，是不是就能知道怎么做才好呢？
怎么做，才能不打破别人的期望，也能守护住周围的一切。
“这个啊……也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见面的机会，唉——我姓白影，记住这个吧。”
她拍拍我肩膀，朝着不远处走过来的一对夫妇走去——那是我的父母。
也就是说……白影女士也是律师？
在与父母寒暄后，她转身离去，风中飘来最后一句话：
“小家伙，既然做出了选择就不要后悔啦。”
那年深秋，梧桐叶落满长椅。
我对那个和我同龄的少年有了几分好奇。
白影女士似乎不太想我和他见面的样子？
又好像不是，可能是觉得……他和我做不成朋友？
“现在想来……可能真是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