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给姐姐吧，我马上过来。]
“……嗯。”
相同的无力感又再次涌上我心头，但这次我……绝对不会重蹈覆辙。
没道理第二次打不赢。
阳乃在告诉雪之下这家店的位置后，带着很满足的微笑看着我。
“雪乃要来呢~”
“你很开心？”
“当然啦~”她低下头，目光落在我身边的纸袋上，“我要不要也送点什么好呢？”
“你确定她会收？”
听见我诧异的声音，阳乃却是摆摆手指，一副你不懂的表情，接着她突然笑了，那笑声让我后背绷紧。
“她的猫熊就是我送的哦？”
“诶？”
“怎么，你很意外？”她托着下巴，指甲在杯沿轻轻敲击，“我还带着她到处跑来跑去过呢”
是……你送的？
我想此刻我的脸上应该满是不解。
这句话像把钝刀，缓慢地剖开了某个我一直忽略的事实。
那句【讨厌阳乃，但不想被阳乃讨厌】背后必然有着一段过往。
说不定，她们两人以前关系很好吧。
“既然如此——那‘姐姐大人’还需要问我送什么，这我怎么知道？”
我咬着姐姐二字摊开手，嘴角勾起嘲讽的笑。
如果我猜的没错——应该是因为某件事，才导致了你们关系变僵。
但究竟是什么事……
“哈哈哈，我就喜欢白影少年你直言不讳的态度。”
杯底与桌面碰撞出清脆的响声。阳乃笑着拍拍桌子，只是笑容突然褪去温度，取而代之的是比雪之下更刺骨的寒意：
“可是呢，你为什么不直接了当的对雪乃这样呢？”
“是哪样？”
“别装糊涂。”
她敲敲杯子，使得那黑色液面有了震动——让我不得不挺直背。
“用这种拐弯抹角的方式保护她，就真的是为她好？”
“……”
我很清楚阳乃说的是什么，也相当明白这样做算是不好。
我……既想远离雪之下，又害怕她真的消失……只是沉溺在这……
“那你呢？你的所作所为就是为了她好？你不断刺激她的方式就很健康？”我摇摇头，勉强自己打起精神反唇相讥。
“呵呵，你觉得呢？”
“我……”
隐隐约约我能猜得到阳乃是怎么做的。
“所谓教育，无非就两种形式。”她的指尖划过杯沿凝结的水珠，“温柔的纵容，或者严厉的管教。你觉得哪种更能让人长记性？能让人获得更多的成长？”
“……虽然不想承认，但无疑是后者。”
水珠坠落在桌面上，像某种倒计时的信号。
我闭上眼，随后再度睁开双眼。
现在——【我完全清醒了】
“比如孩子总忘带作业。”我盯着桌上的水渍，桌底的拳头微微握紧，“你是会选择反复提醒，还是让他被老师当众惩罚？”
“这还用问吗？”她的回复斩铁截钉，不带有一丝丝犹豫。
“疼痛，才是最好的老师。”
我忽然明白了雪之下骨子里的倔强从何而来——那分明是长期对抗这种\"教育\"磨砺出的铠甲。
磨砺出的……保护自己的铠甲。
在面对这样的事时，唯有硬抗才能让自己不至于死的很惨。
可这样做的下场，往往比死让人更加害怕。
或许你所经历的就是这样的教育，又或者——你只是想帮助她。
但是，但是……但是啊……
作为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的我来看，这并不是什么好的策略。
因为这样啊。
“有些东西，一旦过头，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我也不需要她回头。”
“但她需要，你不能假定她不需要。”
我正欲再说什么时，却听见了门口处那两人的声音。
“可恶的小白！竟然骗我……诶？小雪乃？”
由比滨似乎在进门时和雪之下相遇了。
麻烦的事愈来愈多，我也愈发麻木。
阳乃悄然一笑，看起来她相当的高兴。
现在——好戏才刚刚开始。
——
雪之下来得很快，或许是因为她家就在附近？
三人站在门口，空气微妙地凝固了一瞬。
雪之下显然没料到由比滨会在这里，她的目光短暂地在我和由比滨之间游移，最终定格在后者身上，带着一丝困惑。
“由比滨同学也在？”
“啊，那个，怎么说呢……”由比滨挠了挠脸颊，笑容有些局促，“我是和小白一起出来买东西的。”
“是吗……”
雪之下轻轻应了一声，声音很轻，像是某种确认，又像是某种无言的疑问。
当她们走到桌边时，沉默再次笼罩下来。
唯一流动的，只有彼此错开的视线。
“……先坐下来吧。”
我揉了揉太阳穴，试图缓解紧绷的神经。周围的嘈杂声渐渐远去，耳边只剩下阳乃那轻蔑的笑声，像一把小刀，缓慢地割裂着空气。
阳乃往里面挪了挪，给她们腾出位置。由比滨犹豫了一下，目光在两姐妹之间徘徊，最终小心翼翼地坐在了中间。
她大概在犹豫是否该让两姐妹坐在一起，但又隐约察觉到某种不对劲。
雪之下微微颔首，安静地坐在最外侧的位置。随即，她转向由比滨，低声道：“抱歉，我姐姐应该给你添麻烦了。”
“啊，不，不会啦。”
由比滨爽朗的摆摆手，，笑容依旧灿烂，但眼底闪过一丝勉强。
看来她不是很应付的来阳乃。
好在雪之下没有察觉到她的不自然，这让由比滨稍微松了口气。
“以及……”
她杏眼微垂，像是在试探我的反应。
“哈啊，我无所谓这种事。”
怎么说呢……我觉得早就预料到会有再遇到阳乃小姐的那一天，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来的……这么突然。
在我最为薄弱的时候，最没有防备的时候，她突然袭来，着实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
像一场精心策划的突袭。
但我很清楚，这不过是偶然的相遇——她的速度真的太快了，基本上只在瞬间就想好了要做什么。
现在的情况……简直不能用灾难来形容啊。
以及——更糟的是，由比滨还不知道雪之下的家庭状况。
“雪乃~你来的好快哦~”阳乃问道。
“突然打电话给别人的人没资格调侃别人。”
“嘿嘿~”
一切的幕后黑手挑衅的看着雪之下，她戏谑的语气自然引起了雪之下的反击。
夹在中间的由比滨局促地捏着裙角，笑容勉强得像一面随时会碎裂的镜子。
“阳乃姐也别这样吧，雪乃……雪之下同学也是才刚刚赶过来的。”
叶山的声音适时插入，温和得近乎刻意。但我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瞬的停顿——他本能地想要直呼‘雪乃’，却在出口前生硬地改口。
被叫到名字的人微微一怔，抬眸看向叶山。而金发的少年脸上依旧挂着那副完美的微笑面具，仿佛刚才的失言从未发生。
“雪之下同学要喝点什么吗？”
“红茶就行。”
点单的对话机械般结束，沉默再次笼罩桌面。
不急……还不是时候，我还需要更多的信息。
来完善我脑海中的——【剧本】
“很久没有这样了呢~自那天以后。”阳乃忽然开口，语气轻快得像在谈论天气，却让空气瞬间凝固。
叶山沉默地点头，雪之下则垂眸盯着桌面，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密的阴影。
“那个……呃……”由比滨目光闪烁，似乎是想要缓解气氛的尴尬，“叶山同学是以前就认识你们了吗？”
“是哦~”阳乃的笑容扩大几分，笑眯眯地接过话头，“隼人可是独生子，而且雪乃小时候啊，可是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呢。”
“我可不这么觉得。”
“呵呵~不只是我父母，很多人都很疼爱她哦？”
我对于阳乃的话语不置可否。
一方面我确信小时候的雪之下，确实应该是被宠爱的。被家人、被同龄人、被周围的一切温柔以待。
另一方面我也很清楚但正是这份宠爱，最终成了刺向她的刀。
让一切无法回溯。
“小时候我经常陪他们一起玩呢。”阳乃晃着咖啡杯，液面旋转。
“那是你强硬的抓着我们四处跑吧？我可是很困扰的。”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锋——一方是带着讥讽的笑意，一方是冻结的寒冰。
叶山仰头看向天花板，灯光在他瞳孔中映出细小的光点。
“是啊……还记得在摩天轮的时候，阳乃姐还一直摇晃来着……”
“更有甚者，还把我们丢在原地。”
“是呢~是有这些事呢~~~不过大多数时候，雪乃都会害怕的哭出来啦。”
与其他两人脸上带着的烦恼不同，阳乃露出了愉悦的表情连连点头，仿佛在回忆什么温馨的往事。
“……我可不记得有这种事。”
“哈哈哈，明明就有啊。隼人你说是不是啊。”阳乃转向叶山。
“诶，我也不太记得了呢。”
叶山干笑着搪塞过去，笑容完美得无懈可击。
我和由比滨被隔绝在他们的世界之外，只能沉默地旁观这场由回忆编织的暗流。
时间真是个奇妙的东西。它既能让人遗忘那些拼命想要记住的瞬间，又能让人被迫记起那些竭力想要抹去的片段。
玻璃杯上的水珠缓缓滑落，在木质桌面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一切都真实地存在过。
但一切，也都无法重来了。
我大致理清了三人之间纠缠的关系脉络，可最关键的那把钥匙——那个决定性的转折事件，却依旧隐藏在迷雾之中。
所以此刻我能做的——
只有记录。观察。分析。
用绝对的理性压制住所有涌动的情绪。
以及——绝不会放过任何可能的机会。
“……我还是喜欢以前的你们，现在的你们，真是无趣得令人失望。”阳乃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若有若无的叹息。
空气骤然凝固。
我能听见雪之下略微急促的呼吸声，能看见叶山不动声色握紧的拳头。由比滨不安地环视众人，最后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我。
放心吧由比滨……这次，定不会重蹈覆辙。
此刻的舞台上，只有阳乃一人在聚光灯下肆意表演。其他人要么沦为沉默的配角，要么就是像我这样——
坐在观众席上，冷眼看待一切的旁观者。
“不过现在有了白影少年就不一样了呢~”她看向我，嘴角扬起危险的弧度，“疼爱他就好啦~”
她的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只让我感到脊椎窜上一阵寒意。
但紧接着而来的是——
【释然】
原来如此。
我算是搞懂了你到底在干什么。
抢夺妹妹在意的东西？那不过是表象。
你真正的意图，是要让她在竞争中变得更强。
强到再次遇见某些事时，也能独自一人挺下去，也能独自一人获胜。
我推测，童年时的雪之下一定遭遇过什么。她向你，或者向叶山求助过。
但不知为何——
【你没有回应她的求救】
又或者说——
【你故意无视了她】
甚至可能你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她有没有事。
或许是为了弥补，但更可能是为了防止某事再度发生。
你通过不断刺激她，挑衅她，逼迫她成长。
这也是为什么你总是戏弄她。
也是为什么你现在要戏弄我。
【多么扭曲的方式啊，多么……让人无法理解的爱】
我轻轻放下茶杯，瓷杯与托盘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只是很可惜呢，我啊~对于这种疼爱完全~没有抵抗力哦？”
“诶~那不是更好吗？快让姐姐来疼爱疼爱你吧。”阳乃伸手想要爱抚我的头。
“唔姆，可是呢~”
我微微偏头避开她的手指，指节在桌面上轻叩两下。
“我啊，只喜欢对我不感兴趣的女性哦？我可受不起像阳乃小姐这样的宠爱。因为我根本就——”
【我根本不想知道你的动机】
【也完全不在乎你要做什么】
一开始就是如此。
可——既然让我看见了疑点，发现了矛盾，察觉到不合理之处——
那我就必然会去探究——因为这份好奇心，虽然它在前世被湮灭，但现在祂会指引我前进。
所以抱歉了，我不能只当一个看客了。
“不需要这份宠爱，对我而言它是不需要的哦？这样强买强卖很讨人厌啦。”
“阿拉，白影少年真是会说笑呢。”
“哪里哪里，阳乃小姐也是很会说笑呢，这方面我还是不如你啦。”
一直以来，我都选择站在舞台之外。但既然你执意要拉我入场——【那我就奉陪到底】
这即是因为我想要知晓更多关于她的事。
更是因为……
【我希望雪之下雪乃能健康的长大，而不是变成所见之人皆只能把他们当敌人对待的人】
【我想——让她成长，至少不能成为我这样】
并非举目皆敌，而是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