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像一层透明的薄膜包裹着我们。
我几乎以为她已经独自离开，直到余光瞥见那个始终与我保持三步距离的身影——啊，差点忘了，这位大小姐可是能在学校走廊迷路十五分钟的路痴，更别说此刻还深陷犬类展区的包围中。
猫咪展区的标志映入眼帘时，她紧绷的肩膀终于微不可察地放松下来。
“到了。”
“嗯……”
她的声音轻得像猫走过绒毯。
当阳光重新落在她身上时，我才注意到她耳尖还残留着未褪尽的绯色，手指无意识地绕着发尾打转。
突然，她往旁边横跨一步，眉头蹙起：“能麻烦你不要用这么恶心的视线看我吗？让人很不舒服。”
“啧，你果然一点都不可爱。”我单手插兜，抹去眼角因哈欠而流出的泪花，“而且自作多情的很哪。”
说谎。
我的视线总是违背意志地追随着她——就像明知会灼伤却仍要扑向火焰的飞蛾。
这种该死的本能，从第一次在侍奉部见到她时就开始了。
“那我走这边。”我故意指向相反的方向。
你一定会接受这个提议的。
但预料之中的反应没有出现。
衣角突然传来细微的阻力，低头时看见她纤白的手指正捏着我的大衣下摆。
力道轻得仿佛随时会松开，却又固执地不肯放手。
雪之下眼眸微微低垂，她什么话也没说，但似乎又什么都说了。
“又怎么了？”我无奈的问道。
接着她如同大梦初醒一般，慌忙松开我，手指捏着衣服上的扣子。脸上的淡红似乎变得更有几分晚霞的感觉。
“友明…友明说让我看着你。”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消融在猫咪区的背景音里。
“真的假的……”
不像演的，像是友明说得出来的话。
这小妞估计一直想看见这种可以嗑cp的场景。
现在指不定在哪里偷窥呢。
而且啊，相信她的理由也很简单。
雪之下不会做这种事，就算要做，也应该是居高临下的命令我不能走远而已。
哪会是这样啊。
“啧，看来是没办法了。”我深深叹气，随后再度站回她身边。
她的脚步声立刻跟了上来，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会近到显得亲密，又不会远到失去联系。我们就这样一前一后走过布偶猫展区，影子在灯光下时而交叠时而分离。
“先去那边。”雪之下加快脚步，发梢掠过我的肩膀时带起一阵薰衣草的香气。
我望着她挺直的背影，突然想起那些被训养的猫——明明渴望陪伴，却总要假装是自己在施舍恩惠。
嗯……友明到底有没有和她说要看着我啊？
好烦诶，要不偷偷溜好了？
不，不行。
最近就连友明都能察觉到我要跑。
那一直对我那稀薄存在感都视若无睹的雪之下，没有理由不注意到。
那看来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逆来顺受，走一步看一步吧。
远处传来幼猫奶声奶气的叫声，还有雪之下不自觉放轻的呼吸声。
这种时候我觉得，偶尔当个傻瓜好像也不错。
——
“呜啊！不要穿进大衣里面啊！猫毛很难清理哒！”
他皱着眉把一只逞罗猫从自己大衣下摆中揪出来。
被拎着后颈皮悬在空中的猫咪，四只雪白的爪子还在徒劳地扑腾。
“叫你乱钻……诶！不要咬数据线啊！”
我听见白影同学大喊大叫，看见白影同学为了让身上的猫变少，而乐此不疲的把小猫从身上抓下来。
端坐在软垫上，膝头的橘猫突然竖起耳朵。
随着一声软糯的喵呜
它毫不犹豫地跃向那个被猫咪淹没的少年——这是第二十三只弃我而去的猫咪了。
那家伙有这么受欢迎吗？
“这位客人请不要让猫爬到你头上！”工作人员慌张地跑来，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愣在原地。
白影同学此刻活像棵人形猫爬架，肩膀上蹲着银渐层，口袋里探出布偶猫的脑袋，大衣下都蜷缩着一只狸花。
虽然他表情很是烦躁，但语气却是止不住的放松起来。
很显然，他乐在其中。
“之前我还以为是老师p图，没想到……”我不自觉地抚摸着腿边空出来的位置，呢喃脱口而出。
玩累了躺在地板上晒太阳的逞罗猫，它耳朵微动，很享受阳光的样子。
听见我这样说，白影同学耸耸肩。
“嘛，如你所见喽。”
少年右手食指被一只小狸花当磨牙棒咬着，微微吃疼的他选择弹弹它的小脑袋。
眼前的少年眼眸微垂，宠溺的看着这些小猫。
“比起人缘，我的猫缘还是很不错。”
“是吗…”
不知道为什么，我联想到自己。
他被猫所喜爱，而我则是被人所喜爱。
那些灼热的视线像无数面镜子，但我始终没有从那些镜子里看见真正的自己。
都只是别人眼中的我。
而且区别在于，猫对他的喜爱，不会使其太过困扰。
但我……
我宁愿自己不被那么多人所喜爱。
以至于我很头疼。
“这么一说的话，似乎我和你的处境蛮像的。”
他大抵是放弃了抵抗，任由它们在自己身上撒欢，只是手肘顶着大腿，托着腮看向地面。
“不过区别也很明显就是了，毕竟猫和人不能比。”
“你说这些，只是为了炫耀？”
“怎么可能。”他摇摇头，接着语气一转，带着几分笑意看向我，“莫非…雪之下你是在羡慕我？”
白影同学歪头时，挂在脖子上的奶猫差点滑落。
“谬论。”我迅速抱起不知何时回来的橘猫，它温暖的肚皮贴着我的手腕，“如果真是这样，那恐怕是本世纪乃至整个世界最大的乌龙了。”
“说的可真过分啊。”
白影同学嘴角略微抽搐，挠挠橘猫的下巴。
它发着呼噜呼噜的声音，眼眸微闭。
“我只是觉得，被不需要伪装的生物喜欢，或许是种奢侈。”
他的手忽然停下，突然安静下来。
接着他轻轻托起那只咬他手指的小狸花，将它举到与我视线平齐的位置。透过猫咪蓬松的尾巴，我看见他眼底闪过一丝我读不懂的情绪。
白影无夜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随口一说，却又带着某种难以言明的认真。
“那就祝雪之下能找到不伪装的、且还喜欢你的生物喽。”
“呵呵，我才不需要那种东西。”
确实不需要，也根本没有理由需要。
独自一人，也可成军。
“是是是，雪之下大人独来独往，所向披靡。”白影同学耸耸肩，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却又莫名透着一丝了然。
真讨厌啊这人，看穿一切的样子。
偏偏……
他的的确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