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这样……又是把自己的命系在别人身上……
便利店的惨剧和米歇尔的惨死像一桶冰水,浇灭了马克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和反抗的火苗,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的愤怒。
凭什么……那个贱人!!
他不再是那个只想逞强斗狠的校园混混头目,恐惧和愤怒混合成一种危险的燃料,在他体内熊熊燃烧。
“操!操!操!”马克一边重新疯狂踩着油门,一边用拳头狠狠砸着方向盘,老式肌肉车的引擎发出不堪重负的咆哮,车速指针不断向右攀升,狠狠撞向红色区域。
车辆在漆黑的公路上像一枚失控的炮弹,撕裂夜的宁静。
“马克!慢点!你会害死我们的!”丽莎死死抓住车门上方的扶手,尖声叫道,脸色惨白如纸。
剧烈的颠簸和失控的速度让她胃里翻江倒海。
“闭嘴!”马克双目赤红,死死盯着前方被车灯切割开的有限路面,“慢点?慢点等着那个疯子把我们一个个像戴维和米歇尔那样弄死吗?!他只有一个人!一辆破卡车!老子就不信甩不掉他!”
“反正听话不听话都是死!”
杰克也吓得够呛,缩在后座,嘴唇哆嗦着:“可是……可是凯尔还在他手里……萨曼莎也……”
“管不了那么多了!”马克咆哮着打断他,“先保住我们自己的命再说!”
白苏紧紧抱着自己的帆布包,身体随着车辆的剧烈晃动而摇摆。
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模糊的黑暗景物,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这种纯粹的、物理上的速度带来的恐惧,与之前那种心理上的折磨截然不同,但同样致命。
她能感觉到马克的精神也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这种亡命飞驰与其说是逃亡,不如说是一种自杀式的宣泄。
然而,对方会让他们如此轻易地“逃脱”吗?
就在肌肉车引擎嘶吼着冲过一个急弯时,车灯的光柱猛地扫过侧后方——一辆庞大、漆黑的轮廓,如同附骨之疽,不知何时已经悄然跟了上来。
它没有开大灯,像一头融入夜色的暗影巨兽,只是沉默地、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那种举重若轻的姿态,仿佛在嘲笑着马克拼尽全力的狂奔。
“他……他在后面!”米歇尔透过车窗,惊恐地指着后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马克从后视镜里也看到了那个影子,瞳孔骤然收缩,脚底的油门踩得更狠了。
肌肉车发出更加凄厉的吼叫,速度再次提升,试图拉开距离。
但奇怪的是,后面的巨型卡车并没有立刻追上来,依旧保持着那个距离,如同一个耐心十足的猎人,看着猎物在陷阱里做最后的、徒劳的挣扎。
这种被监视、被掌控的感觉,比直接追上来撞他们更令人绝望。
“他为什么不追上来?他想干什么?”杰克神经质地回头张望,那巨大的黑影如同梦魇,挥之不去。
白苏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
锈铁钉绝不是在放任他们逃跑。
他一定还有后手。
她的预感很快应验了。
在经过一个岔路口时,马克想也不想地选择了看起来更宽阔的主路。然而,就在车轮碾过路面的瞬间——
“砰!砰!砰!”
连续几声沉闷的爆响,车辆猛地向一侧倾斜,方向盘瞬间变得难以控制,在路面上划出惊险的“S”形轨迹。
“爆胎了!所有轮胎都爆了!”马克惊恐地大叫,拼命稳住方向盘,脚死死踩住刹车。
刺耳的刹车声和轮胎钢圈摩擦路面的噪音让人牙酸。
肌肉车拖着一条金属与路面摩擦产生的火花带,滑行了几十米,才险险地停在路边,车头歪斜,冒着青烟。
车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
不用想,这肯定是锈铁钉的“杰作”。
他早在他们可能选择的逃亡路线上布下了钉刺带或者别的什么。
马克瘫在驾驶座上,大口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后背。
刚才的疯狂和勇气随着爆胎声一同泄气,只剩下无边的疲惫和更深的恐惧。
他失败了,甚至连像样的反抗都没能做到。
对方到底是个怎样的怪物……
那辆巨型卡车此时才不紧不慢地驶近,庞大的车身如同移动的城墙,缓缓停在他们侧前方,堵住了去路。
它依旧没有开大灯,只有驾驶室里一点猩红的烟头(或许是别的什么光源)在黑暗中明灭不定,像一只窥视的眼睛。
车门打开,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下来。依旧是那身深色工装,步伐沉稳,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一步步走向瘫软的肌肉车。
是他,锈铁钉。
他终于亲自现身了。
他走到驾驶座旁,敲了敲车窗。
马克颤抖着,不敢不开。
车窗降下,锈铁钉那张戴着口罩的脸出现在窗外,深榛色的眼眸在黑暗中如同寒星,没有任何感情地扫过车内一张张惊惧的面孔。
他的目光在脸色惨白、紧紧抱着帆布包的白苏脸上停留了微不可查的一瞬,随即移开,落在了崩溃的马克脸上。
没有愤怒,没有斥责,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锈铁钉只是伸出了手,摊开掌心。
里面是几枚看起来普普通通,却让马克瞬间瞳孔放大的——汽车保险丝。
“车子‘意外’频发,”锈铁钉开口了,声音低沉,带着那股熟悉的、冰冷的砂砾感,但这次是真实的,不是电子合成音,“需要换点‘零件’。”
他根本不是来杀他们的,至少现在不是。
他是来“维修”他的“玩具”,确保游戏能按照他的规则继续下去。
绝对的掌控,极致的嘲讽。
马克看着那几枚保险丝,浑身冰凉,连一丝反抗的念头都生不起来了。
在锈铁钉无声的注视下,马克像被抽走了魂一样,机械地接过保险丝,在杰克连滚爬爬的“协助”下,更换了爆掉的轮胎(备用胎只有一个,其他是锈铁钉“提供”的旧胎)。
整个过程,锈铁钉就靠在自己的卡车车头上,沉默地看着,那姿态仿佛只是在监督一场普通的道路救援。
没有人敢说话,甚至连哭泣都压抑着。
白苏注意到,锈铁钉的目光偶尔会掠过她,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让她脊背发凉。
这个人……为什么会有种熟悉感……
声音也熟悉……
有个念头如惊雷一般击中她的脑子。
她紧紧攥着包里的安神包,那点微弱的香气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慰藉。
车辆勉强恢复行驶能力,但速度再也快不起来了。
在锈铁钉卡车的“护送”下,他们被迫驶向了下一个目的地——老矿坑了望台。
那是一个位于荒芜山崖边的废弃观景台,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漆黑一片的废弃矿坑,夜风吹过,带来呜咽般的回响,如同地狱的入口。
两辆车停在悬崖边。锈铁钉再次通过肌肉车的车载音响发出指令,电子音恢复了那冰冷的、非人的质感:
“看来有人不喜欢按规则玩游戏。这破坏了平衡。现在,我们来玩一个关于‘平衡’的游戏。”
“红发女(丽莎),和那个总爱附和的瘦高个(杰克),你们出来。”
丽莎和杰克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摇头。
“你们还有拒绝的余地吗?”
语气淡淡的一句话,却让一车人都陷入更深的绝望。
丽莎和杰克在极度的恐惧中,被神情麻木的马克近乎粗鲁地弄下了车。
“看到悬崖边那根废弃的、伸出去的钢梁了吗?”电子音指示道,“你们两个,爬上去,走到中间。没有我的命令,不准下来,也不准动。”
那根钢梁锈迹斑斑,只有半米宽,悬在数百米深的矿坑之上,在夜风中似乎还在微微晃动。
这根本就是自杀!
“不!我不去!我会掉下去的!”丽莎哭喊着,死死抱住车门。
杰克也两腿发软,几乎站不稳。
“三。”电子音开始倒数,同时传来了子弹上膛的声音。
“二……”
马克闭上了眼睛,丹别过头去,白苏不忍再看。
“一……”
“我去!我去!”杰克崩溃地大喊,连滚爬爬地冲向那根钢梁。
丽莎见状,也被死亡的恐惧驱动,哭着跟了上去。
两人像两只吓破胆的猴子,手脚并用地爬上钢梁,趴在冰冷的、粗糙的锈铁上,一点点向中间蠕动。
每一步都伴随着钢梁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和碎石滚落深渊的细微声响。
强烈的求生欲让他们死死扒住钢梁,一动不敢动,身体因为恐惧和寒冷剧烈颤抖。
锈铁钉就靠在自己的卡车上,远远地看着,如同欣赏一出戏剧。
他甚至拿出一个金属酒壶,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
“保持平衡。”电子音淡淡地说,“掉下去,游戏结束。”
这是心理和生理的双重折磨。丽莎和杰克趴在死亡边缘,承受着巨大的风力和内心的恐惧,精神随时可能崩溃。
而就在这时,电子音再次响起,这次是对着车内的马克:
“现在,你去把金发女弄醒。告诉她,她的男朋友想跟她说话。”
马克不敢违抗,用力拍打着萨曼莎的脸颊,将她从昏迷中唤醒。
萨曼莎茫然地睁开眼,随即记忆回笼,脸上露出巨大的痛苦。
车载音响里传来了凯尔虚弱、痛苦,带着哭腔和极度恐惧的声音:“萨姆……萨姆救我……好痛……我的手指……他说……他说如果你们再不听话……他就要……”
话没说完,就变成了压抑的呜咽和挣扎声,然后通讯被切断。
“凯尔!凯尔!”萨曼莎对着音响嘶喊,回应她的只有沉默。
她崩溃地抓住马克:“他说什么?他还要做什么?!”
马克面如死灰,指了指悬崖方向。
萨曼莎顺着看去,看到了趴在钢梁上命悬一线的丽莎和杰克,瞬间明白了他们此刻的处境——因为他们的逃跑行为,所有人都在承受代价,而凯尔的生命,更是悬于一线。
绝望,如同冰冷的矿坑深处的黑暗,彻底吞噬了她。
而下一个,会轮到谁?
白苏看着窗外悬崖边那令人窒息的一幕,又看了看车内几近崩溃的萨曼莎和面无人色的丹、马克,她知道,这块冰冷的“锈铁”,正在用最残酷的方式,将他们的意志一点点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