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蜡烛燃尽，寒气化成雾气，围绕在营帐的纱幔外。
营帐之地，本不该如此精细，可唯有楚寒雪的营帐，十分精致。
比刚到这里时，不知新添了多少物件。
这些都是沈凌霄在闲暇时，一点一点装扮上去的。
楚寒雪翻了个身，将头埋入沈凌霄怀中。
和衣而眠的一夜，自然是不大舒服的。
睡着时，已是深夜。
一早醒来，难免难受一些。
“凌霄哥。”
沈凌霄轻吻她的发顶，示意自己在听。
“几时了？”
楚寒雪想问的，并不是时间，而是在心中计算，她还能赖在沈凌霄胸口处多久。
他们约定好，今日就要启程。
倒时，偌大的修罗场，就只有飞廉和白羽陪伴她。
不安感，一直萦绕在她心头。
“还早，你再休息一会儿。”
沈凌霄将她的头按在自己怀中。
其实本来该有好多话要嘱咐的，可细想想，他那么强，自己也没什么好嘱咐的。
不如省下一些力气，多关心关心自己。
闻着他身上好闻的香气，楚寒雪的意识再次昏沉下去。
“阿雪。”
“嗯？”
楚寒雪的声音闷闷的。
“你说，一个江湖浪客，要求娶一国公主，需要怎么样的条件？”
楚寒雪在他怀中偷笑。
“也不难，不过就是一方城池，十里红妆。”
“好。”
短暂的梦里，是沈凌霄一身红色的喜服，身后是十里红妆。
他朝着她伸出手，她笑着予以回应，可就在自己伸出的手即将放到他手心的瞬间，心口处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身后的鬼面人，手中弯刀刺穿自己的胸膛。
无力感瞬间遍布全身。
楚寒雪不甘倒下。
眼前的世界，唯有黑白，剩下唯一的红，便是自身下缓缓流出的血……
她从梦中猛然惊醒，坐直身体，大口大口地喘息。
待回过神来，身边的人早已没了踪影。
她伸手去探，那被子里的温度也早已凉透。
一张字条的对折，安静地放在床边，显得有些孤寂。
展开一张纸，浮在字面上的字苍劲有力。
“等我，予你十里红妆。”
心口处的暖流可抵过北地寒气。
不等她下床，将军府派来的侍女端着水进来，伺候楚寒雪洗漱。
那小侍女的年纪看着比楚寒雪还要小些。
她看起来很紧张，端着水盆的手因为不断颤抖，里面的水洒出来不少。
那张长相秀气的小脸也泛着惨白。
楚寒雪看了看铜镜。
此刻刚起床，虽说头发散乱些，但也不至于吓人啊。
楚寒雪的声音本就软糯，此刻，也只能为了她将声音放得更软。
“你叫什么名字？”
谁知，那小侍女身体一颤，直挺挺地跪了下去，来不及放下的水盆也被打翻，洒了她一身。
暖流之后，开始打起了寒颤。
楚寒雪愣了。
安静的营帐内，只能听见她低低的啜泣声。
“那个，你要不要先起来，换身衣服？天儿这么冷，别生病了。”
那小侍女将头埋得更低，恨不得直接钻到地里面去。
“我不敢。”
楚寒雪有些尴尬。
“没事儿，我不吃人。”
听到这话，那小侍女抬头看她，这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现在能说说你到底为何怕我了吧？”
那侍女支支吾吾，说的话含糊不清。
“温……温窕死了……”
“什么？”
楚寒雪震惊地看向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是怎么死的？”
“今日一早，被沈侠士杀了。”
楚寒雪早该想到。
他们一走，对楚寒雪来说，最大的安全隐患便是温窕。
只可惜，楚寒雪本想留下她，想着万一以后她的细作身份，万一以后还用得上。
见楚寒雪失神地盯着自己，那小侍女以为，楚寒雪还在等她的答案。
“沈侠士一剑摸了她的脖子，李将军还命人将她的尸身挂在城门前。”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回想到刚刚的画面，她的脸色更加惨白。
李响这样的做法，看似是在示众，威慑众人不可生出叛变之心。
实则，他是在告诉忽勒的人，以后少玩这些不入流的把戏。
这样也好，坦坦荡荡，开诚布公。
“你先去换衣服吧，我自己梳洗一下就好。”
见她一直跪在地上发抖，楚寒雪催着她赶快去换衣服。
“好。”
“对了，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对不起。”
楚寒雪摇头叹气。
“你叫什么名字？”
“莲。”
“莲？那姓氏呢？”
“我是被夫人捡回去的，没有家人，自然没有姓氏。”
那单名一个“莲”字的小侍女继续说道：“听说，捡到我时，我正趴在村子的废墟中，是忽勒放的火。”
“好在有两人将我护在怀中，我什么事也没有。我猜那护住我，被烧得看不清样子的人，就是我的父母。”
“夫人说，他们给了我两次生命。第一次，让我拥有肉体凡胎，第二次，让我重生于灰烬。”
“夫人还说，我是在灰烬中被救出的，灰烬犹如淤泥将我掩埋，但我又在其中破土而生。”
“所以给我取了莲这个字。”
没想到，说到自己的名字和当年救下她的将军夫人，她倒是喋喋不休起来。
看来，将军夫人选了这个小姑娘来陪伴自己，一定是有所深意。
见楚寒雪温柔地笑着。
莲终于放下心来。
虽然那沈侠士看着凶残些，可这公主还是很面善的。
“公主若是不嫌弃，可以叫我小莲。”
楚寒雪起身托着她的手臂将她扶起。
“小莲，先去换衣服，然后陪我到练兵场走一圈。”
“好。”
这小姑娘虽然胆小些，但单纯清透。
于楚寒雪而言，确实合适。
楚寒雪简单梳洗一番，一身淡粉色的衣服没有多余的配饰。
虽然看着娇软些，像精致的瓷娃娃，但她始终腰背挺直，微微扬起的下巴，让她身上透着高贵的气息。
高贵到让人难以移开双眼。
可再高贵，在那些将士的眼里，她都是娇滴滴的女娃子。
几个平日里嘴上没个把门的士兵正在下面交头接耳。
“你看，这小公主，生得娇滴滴的。若是上了战场，还不是需要我们保护？”
“就是。”
“嘘，小声些。若是被听到，怕是又要挨军棍。”
可他们还是小瞧了飞廉和李响的耳朵。
就连楚寒雪也听到些不该听的内容。
“你们几个，交头接耳，胡说些什么！”
李响迈出一步，却被楚寒雪抬手拦下。
“等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