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香梅说的情真意切,但是我却不敢跟着吴香梅的思路走,而且这也是说的玩笑话。
我马上道:“香梅书记啊,你呀,思路错了,你应该到我们东洪县来担任县委书记才对。”
说了没几句,丁洪涛就挺着肚子走了过来,很是官方的与吴香梅握手之后,一行人就朝着停车位走了过去。
会场设在一片刚刚完成征地拆迁、平整过的庄稼地里。虽然地面经过了初步压实,但土质仍然比较松软。穿着皮鞋踩在上面,一踩一个深深的脚印,裤脚也沾了不少尘土。
仪式是上午十点钟开始的,等到十一点左右,所有议程就基本结束了。各级领导的小轿车,在市委主要领导的车队离开之后,也沿着那几条新修的高标准公路,纷纷离去,场面颇有些作鸟兽散。
我们东洪县的班子一行,则按照事先的约定,直接驱车前往东投集团总部拜访。
为了体现对这次拜访的重视,县委书记丁洪涛亲自出面带队。除了丁书记和我之外,同行的还有常务副县长曹伟兵、分管工业经济的副县长杨明瑞,以及县委副书记焦阳,阵容可谓强大。主要目的是想争取东投集团在我们县设立一个片区分公司,便于对接项目,争取更多资源。
到了东投集团气派的办公楼前,张云飞、贾彬和胡晓云三人,带着东投集团领导班子的主要成员,已经在楼下等候了。东投集团的副总里,大家握手致意,寒暄几句,气氛看起来很是融洽。
双方在集团会议室落座。丁洪涛书记作为主宾,先开了口,他笑容满面地说道:“张董事长,晓云总经理,贾书记,我们东洪县班子,可是在你们新班子宣布之后,第一个到集团来交流工作的吧?这说明我们对东投集团的重视,也说明我们之间的合作关系不一般啊。希望今后能继续得到集团的大力支持!”
胡晓云已经从副总经理升任总经理,虽然没有担任董事长,但相比于之前,算是又一次解决了正县级的级别,看起来精神焕发,言谈举止间更添了几分自信。
而张云飞,则显得淡定很多,毕竟他是从临平县县长的实权位置上,平级调动到东投集团来的。如果单纯从仕途发展的角度看,留在临平县当县长,显然前景也很不错;但如果从个人志趣和发挥经济管理专长的角度,到东投集团这个更大的平台,或许更符合他的想法。贾彬坐在张云飞旁边,脸上带着程式化的笑容,但眼神里缺少点光彩。
双方先是进行了一番礼节性的客套,互相介绍了参会人员。丁洪涛书记接着将我之前汇报的关于设立片区分公司的必要性,又比较系统地阐述了一遍,从东洪县的人口规模、资源禀赋、现有合作基础以及未来发展规划等方面,说明了设立专门协调机构的便利性,最后总结道:
“……总之,我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希望东投集团能够继续关心、支持我们东洪县的发展,考虑到东洪县业务量大的实际情况,能否在东洪县设立一个片区分公司,以便于双方更高效地对接合作,把好事办好,实事办实。”
丁洪涛讲完之后,东投集团董事长张云飞,并没有立刻表态,而是先看了一眼集团党委书记贾彬,客气地问道:“贾书记,您看,您这边有什么指示?”
贾彬现在的处境,略微有些尴尬。他年龄比张云飞和胡晓云都大,在县级领导岗位上也待了不少年头,但如今在集团领导班子里的排位,却落在了这两位比他年轻的同志后面,从以前在平安县当县委副书记时的“二把手”实权位置,变成了集团的三把手,主要负责党建和纪检这类相对“务虚”的工作,脸上虽然带着笑,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笑容底下隐藏的那一丝失落和不甘。
他摆了摆手,面色平淡地说道:“云飞董事长太客气了。我们党委这边,主要是管党建和纪检业务。党建和纪检业务嘛,相对比较……封闭,和县里直接的业务交流不多。我呀,就不做什么具体发言了,一切以经营班子的意见为主。你们定,你们定。”
张云飞看得出来,贾彬脸上写满的就是“不服气”三个字,也知道他对自己“空降”过来占了一把手的位置心有芥蒂。他也不愿与贾彬过多交流,便转头看向了旁边的胡晓云,说道:“胡总之前在东洪县的水厂和水库工程建设上,投入了很多精力,也非常熟悉东洪的情况,这一点,集团是充分肯定的。来,胡总,你也谈谈看法。”
胡晓云面带微笑,语气诚恳地说道:“丁书记,李县长,各位县领导,包括云飞董事长,我也简单汇报一下。我为什么对咱们东洪县这么熟悉,这么有感情?原因也不复杂,因为啊,我就是咱们东洪县本地人嘛,是家乡的水土养育了我。于公于私,我都希望东洪县发展得更好。
丁洪涛微笑的点着头。
“客观来讲,东洪县有丰富的水资源和正在勘探的石油资源,也有超过百万人口的巨大消费市场。我们东投集团高度重视与东洪县的合作,也希望能继续深化这种合作。当然,这也需要县里一如既往地支持我们东投集团在东洪的各项业务。相信在我们张云飞董事长的带领下,我们的合作会更好,更上一层楼。”她的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达了支持,又把最终决定权推给了张云飞。
张云飞点了点头,又目光扫过其他几位副总,罗明义全程面带谦和的微笑,非常低调,没有任何发言。
张云飞这才将目光转回我们这边,清了清嗓子,说道:“丁书记,李县长,刚才听了各位的介绍,我也谈谈集团的想法。首先,感谢东洪县对我们东投集团一直以来的大力支持。关于各位最关心的,在东洪县单独设置一个片区分公司,来具体牵头协调各项业务的问题……”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明确而直接:“这一点,按照集团目前的管理架构调整思路,以及市委相关领导关于精简机构、提质增效的指示,恐怕是不太可能了。周宁海副书记前段时间调研时,也明确要求我们要压缩管理层级,不能再随意增设片区分公司这类机构了。市里对国企改革的要求是‘瘦身健体’,我们得带头执行。”
这话让县委书记丁洪涛的脸色瞬间有些尴尬,他看了我一眼,我也只能继续保持面带微笑,心里却感到有些意外:张云飞不像是不通情理的人啊,怎么话说得这么直接,一点回旋余地都不留?这不像他平时的作风。
张云飞似乎没有察觉丁洪涛的尴尬,或者说是故意忽略,继续说道:“不过,问题总有解决的办法。既然设立片区分公司这条路行不通,我们可以换一种更灵活的方式嘛。为什么非得设一个分公司呢?我们可以由集团直接直管东洪县的重大业务不就行了?对于一些日常性、事务性的工作,我的建议是,我们东投集团可以在东洪县设置一个‘办事处’。”
“办事处”这三个字一出来,我马上就理解了市委书记于伟正为什么会选择张云飞来出任东投集团的一把手?脑子不仅活络,而且有办法。
分公司这个名号是不能用了,但是办事处这个招牌,没有说不能用,虽然两者之间,目的一样,效果一样,但这就有效规避了所谓的片区分公司的提法,更灵活,也暂时绕开了机构编制的一些限制。
张云飞继续敲了敲桌子说道:“之前既然周书记提出来,设置片区分公司这个提法,和市委精简机构的精神不相符。竟然不相符,我们就要立行立改。”
接着他看向了胡晓云,说道:“胡总,不仅要在东洪县设置办事处。之前原计划设置分公司的县区,都可以以办事处的名义进行机构调整。办事处虽然不如分公司听起来那么正规,但是起码呀,咱们集团在县一级也有了一个固定的组织架构,也能把一个县的业务统筹地抓起来,效率应该能提高不少。”
张云飞的话,极具说服力,既贯彻了上级精神,又解决了实际问题。胡晓云没有任何反驳,马上说道:“嗯,张总指示得很明确,我们明白了。散会之后我们经营班子马上研究,尽快把在东洪县设立办事处的事情落实下去。”
问题很快解决,双方的氛围就热烈了起来。
中午,在东投集团的内部招待所包间里进行了一场氛围热烈的午餐。菜肴很丰盛,酒也备的是高粱红五年陈。
东投集团的这次人事改革,基本上是几家欢喜一家愁。贾彬原本以为自己能兼任董事长,实现如前任齐永林一般对东投集团的控制,但市委书记于伟正并没有随他的愿,只是让贾彬继续担任了党委书记。
现行体制之下,虽然说是党委领导下的经理负责制,但实际上,企业的经营决策权更多地还是在总经理、董事长这边。
一家搞生产建设的企业,党委书记如果在生产经营方面没有太多话语权,权力自然就边缘化了。而至于人事权,国有企业并不像地方政府一般人事权那么集中。一个县,正科级的干部有七八十人,副科级的干部有几百人,调整调动相对频繁。而一个集团,中层以上干部数量有限,一年也调整不了几个,这党委书记的人事权也就相对有限了。贾彬心里有落差,是显而易见的。
丁洪涛和贾彬之间倒是显得十分熟悉,两人也是频频举杯,说着一些旧事趣闻。我知道很多重大事项,或者说一些私下的交换,往往都是在酒桌上,在这种看似轻松的氛围中敲定或者达成默契的。
我看着张云飞,找了个机会,直接说道:“云飞啊!祝贺你啊,这次从临平县长任上,调到东投集团担任一把手,平台更大了。”
张云飞如今酒量已经练得不错,但脸上也泛起了红晕。他把我拉到窗台边,远离了酒桌的人群,带着些无奈说道:“朝阳啊,不瞒你说,我都没想到。会把我调到东投集团来。临平那边,几个项目刚有起色,就可以全面投产了。正想着能松口气,好好抓抓效益,上面一下把我调到东投集团来了。”
我说到:“云飞啊,能者多劳,这也是市委对你的重视和信任吧。东投集团是市里重点企业,于书记让你来掌舵,肯定是寄予厚望的。”
张云飞略显为难地说道:“哎呀,对我的重视,我是感受到了。但我很舍不得临平的那一摊子事情啊。毕竟在那里工作了几年,有感情了。”
我说道:“云飞啊,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你这从省里下来挂职,市委让你当县长,这已经是破格提拔,很不容易了。现在又从县长到东投集团当一把手,也足以体现出组织对你的重视啊。多少人想有这个机会还没有呢。”
张云飞说道:“嗯,这倒是。两任市委书记对我都很重视,都很关心,要是做不出成绩来啊,我都觉得有点对不起组织,对不起咱东原的干部群众啊。”他话锋一转,“说吧,朝阳,你今天来,除了公事,是不是还有别的事?。”
我笑了笑,说道:“你前你在临平当县长啊,是竞争关系,但现在不一样了,你在东投,可是要投资全市啊。你在省城关系多,朋友多,信息也灵通。看看能不能帮我们东洪县想想办法,搞些实实在在的项目。”
张云飞说道:“哎呀,项目不是没有。项目有的是。但关键是啥?投资都是有风险的。我到了东投集团,看了齐永林之前在集团的一些内部讲话和经营数据,我发现齐永林这个同志啊,才是真的懂经济,懂专业的。现在大环境不太好,国家为了严厉打击三角债,严禁银行随意开放贷款。这一点就说明市场上资金紧张了,流动性不足。水生万物啊。没有资金,很多产业想做起来,就比较难。这是大环境导致的。齐永林的发展思路,非常务实,很有前瞻性。”
他晃了晃酒杯,接着说:“包括胡晓云搞的那个批发市场的思路,我还是很赞同的。朝阳我跟你讲,批发市场它是有覆盖范围的。你像省城的批发市场,它最多也就覆盖个两三百公里。咱们这个市级批发市场,也不可能覆盖全市所有角落。就算能覆盖到县里面的批发商就已经很不错了。你说要延伸到乡一级、村一级的末端市场,那基本不可能,物流成本太高了。”
我接过话头:“云飞啊,所以啊,我这次来的一个重要目的,也是要征求你的意见。我们县里,是不是也可以考虑建设一个规模小一点的、针对农村市场的批发市场?”
张云飞听了之后眼前一亮,马上说道:“朝阳,你这个思路确实很好啊!你们要打通从县到乡到村这一级的流通环节,靠市里的批发市场是不可能的,辐射不到。你们县里面可以自己建一个区域性的批发市场。县里面的批发市场把定位找准,那就是覆盖县城及周边乡镇和农村。”
我与张云飞有了共同话题,就碰了一杯。
张云飞继续道:“现在最简单的,就是搞个衣服布匹批发市场。就是集中一些商户,像集中的菜市场一样。对了,菜市场!你们也可以建一个大的蔬菜水果批发市场,把周边乡镇的农产品集中起来,再辐射下去。然后再建一个服装鞋帽、日用品的批发市场。这样就能把农村的消费潜力激发出来。”
我说道:“你这个想法和我不谋而合。我今天来,本来也是想找你探讨这个话题的。其实在农村,很多地方是自发形成集市,这也是一种初级形态的批发市场。但是呢,这种市场比较零散,规模小,管理不规范,抗风险能力也差。所以啊,由政府引导,企业化运作,建一个上规模、上档次的批发市场,我认为很有前景。就是缺资金,缺经验。”
我们两个聊得津津有味,这个时候胡晓云端着一个红酒杯走过来,笑着说道:“两位领导啊,躲在这里说悄悄话可不行啊。要主动融入群众嘛。来,我敬二位领导一杯。”
我打量了一眼胡晓云,她今天穿着一身合体的浅灰色西装套装,干练精神,颇具商务精英的样子。
我说道:“胡总,你来得正好。我们正有工作要请教你呢……。”
胡晓云听到我们要在县城建立批发市场的主意之后,马上就来个兴趣,说道:“哎呀,这个想法好啊!这不是正好吗?我们集团要在东洪县设立办事处了。办事处就是办事的嘛!第一个项目,就可以考虑投资参与建设你们县的服装批发市场嘛!”
我自然意识到这里面蕴藏的巨大商机,东投集团有资金,有经验,如果他们能投资,事情就好办多了。但是呢,我也有顾虑,如果事事都依靠东投集团,那么我们东洪县本土的企业就很难成长起来,税收、就业的好处也可能会大打折扣。最好是能以东投集团带动,培育本地市场主体。
我随即说道:“哎呀,胡总啊,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东投集团现在正在忙着建设市里面的那个大批发市场,已经是千头万绪了,怎么还有时间和精力来搞东洪县的批发市场呢?你呀,就敞开了,让我们学习一下你们建设和管理批发市场的技术、理念不就完了吗?具体的投资和运营,我们可以想办法吸引本地资本参与。”
胡晓云端着红酒杯,看着我,笑着说道:“李县长,您这就见外了。咱们东原市第一批发市场的前期调研和方案论证,正阳同志可是参与了,出了不少好点子的。”
胡晓云说完之后,又看向我,带着调侃的语气说道:“朝阳县长,这个你就没有必要向我们学习了吧?你直接回家,问问你二哥。这个事能不能干?怎么干?需要注意什么?不就都清楚了吗?如果需要我们集团提供一些咨询或者牵线搭桥,您发话,我胡晓云冒昧地代表张董事长表个态,全力支持!”
她这话张云飞笑了,气氛更加融洽。我心里也琢磨,二哥正阳在确实对流通领域很熟悉,是条路子。
吃完午饭,时间已经下午3点钟了。丁洪涛书记酒量不如我,已经喝得有些醉意,脸色通红。出了包间的门之后,他握着我的手说道:“朝阳,这样。啊,下午啊,我就不回县委了。我到光明区找几个老朋友啊,聊一聊,顺便学习一下,他们在城市治理方面的一些经验。呃,这个呀,你看时间自行安排,要不要回县里面?”
我明白他所谓“找老朋友聊天”是什么意思,很可能就是去见那家建筑公司的人,或者是他在光明区的旧部。我点点头说:“好的,丁书记,您去忙。我下午还有点别的事,晚点再回县里。”
送走了丁洪涛之后,我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跟着张云飞来到了他的办公室。胡晓云十分自然地抱着自己的茶杯,也来到了张云飞的办公室里。三个人关起门来,又深入地讨论了一下午关于批发市场的事情,从选址、定位、规划到投资模式、管理模式,聊得很细。
听着胡晓云与张云飞两个人介绍他们在南方沿海城市考察批发市场的一些见闻和心得,我内心里是多了几分感慨。看来批发市场这种业态在沿海发达地区都已经很成熟了,确实能有效带动商品流通、促进就业、增加税收。
我们内地省份,特别是像东洪这样的贫困县,发展滞后,更需要这样实实在在能拉动经济的项目。看来,领导干部确实需要多走出去学习考察,开阔眼界,不能总是固步自封。
晚上到家之后,难得和晓阳在6点钟就能一起见面。我们简单吃了点晚饭,然后就一起去了东原市东关体育场散步。秋天的傍晚,天气凉爽,体育场里人很多,有散步的,有跑步的,非常热闹。
东关体育场规模颇大,划分了多个区域。我们走到乒乓球区,那里有三十多张水泥球台,大部分都有人在使用。
我和晓阳找了张空桌子,打了将近一个小时的乒乓球。晓阳球技不错,我们打得有来有回,两个人都出了一身汗,顿感浑身舒畅。虽然身体有些疲惫,但运动后的快乐难以言表。
和晓阳闲聊了几句家常之后,就在体育场的塑胶跑道上散起了步。操场是东原市第一个标准操场,中间是足球场,里面种着草坪。只是这秋天的季节,草坪已经泛黄,管理也不够完善,草坪里面也长出了不少不知名的野草和野花。也有附近群众,特别是些半大孩子,在球场上踢着足球。
旁边的篮球场里,也有一支看起来像是单位组织的篮球队正在训练,虽然动作不是都很标准,但一板一眼,倒也像那么回事。
我和晓阳难得有时间这样悠闲地在体育场里散步。晓阳显得很放松,时而蹦蹦跳跳地倒着走几步,时而快走几步,尽量地放松着自己的身体。
我看到了远处的单杠区,便对晓阳说:“我去拉几个单杠,活动一下筋骨。”
晓阳笑道:“别扯了,在家跟吃了安眠药一样,喊都喊不醒,怎么到了体育场,就又对着铁杠子使劲?”
我也笑了,说道:“哎呀,不一样嘛。我到体育场,肯定是要彻底放松一下,出出汗。你看我在部队打下的那点身体基础,长期不锻炼呀,这小肚子都要隆起来了。”
晓阳说:“最多做30个啊,留点力气。一会儿回家还得干正事呢。”
我答应着,走到单杠前,脱掉了夹克衫挂在旁边的栏杆上,然后双脚一蹬地,伸手就抓住了上面的单杠。深吸一口气,双臂用力,身体缓缓上升。一个,两个,三个……引体向上是非常耗体力的运动,但我靠着在部队打下的基础,做二三十个还是能够完成。做到二十多个过后,只觉得双臂发酸,浑身冒汗,但感觉非常痛快。
从单杠上下来,喘了口气,一扭头,就看到旁边有几个年轻姑娘,对我投来有些惊讶和羡慕的目光。
晓阳凑过来,用胳膊肘轻轻捅了我一下,小声调侃道:“可以啊,李县长,宝刀未老嘛。你看你,做几个引体向上,把人家散步的小姑娘都吸引过来了。”
我接过她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汗,笑道:“哎呀,我说晓阳,你的脑子里整天除了想这些,就没有点别的事了?我这是锻炼身体。”
晓阳白了我一眼,挽起我的胳膊:“德行!走吧,再溜达两圈就该回去了。”
我们沿着跑道慢慢走着,晚风习习,吹在身上十分惬意,体育场周围居民楼的灯光渐次亮起,透出一种平淡生活的温馨。
走着走着,我自然想到了白天爱卫会搞捐款的事情,心里总觉得是个事儿,便给晓阳大致透露了一下。
晓阳听完之后,想了想说道:“哎呀,这个丁洪涛。不愧是在基层摸爬滚打出来的干部。这抓工作虽然没有完全抓到群众最急难愁盼的点上,但是啊,抓到了亮点。刷墙这个事啊,不少地方都在搞,看起来见效快,容易出成绩。确实能让一个地方看起来面貌一新啊。只是啊,县里财政太紧张了,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修下水道,我举双手赞成,这是民生工程。但是刷墙这活,在这个节骨眼上,完全没必要干嘛?有点本末倒置了。”
我说:“他可以找人干,但我可以不付钱嘛!”
晓阳说:“不付钱?你刚刚不是说这钱由爱卫会掌管,不走财政账吗?”
我哼了一声,说道:“爱卫会掌管钱?那肯定是不行的。这就像让狗看骨头,看到最后是什么结果,不是明摆着的吗?我估计啊,最后墙刷了,钱花了,效果不行。”
晓阳看着我,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硬顶肯定不行,丁洪涛毕竟是书记。”
我沉吟了一下,说道:“晓阳,这就需要你搭把手了。”
晓阳有些疑惑地看着我:“我来出面?我就是一个副秘书长的身份,还能管到你们县里的事?”
我解释道:“不是让你直接插手。爱卫会是没有资格设立账户掌管这么大笔资金的,这不符合财经纪律。而且这笔资金规模太大了,估计最后能收上来两三百万元。就算他们只拿走10%的回扣,那也是三四十万。这都是东洪干部群众的血汗钱。我不好硬顶着让他停止捐款,那样显得我不支持工作。但钱既然是群众捐的,就必须用到该用的地方,而且管理必须规范。”
我停下脚步,看着晓阳,认真地说:“你通过合适的渠道,让市审计局的郑成刚局长知道一下这个事。看看审计局能不能从规范资金管理的角度,派个小组下来指导一下。如果能在捐款阶段就把资金管理规范起来,甚至能把捐款停下来当然更好,如果停不了,也要想办法把这笔钱纳入财政监管体系。只要钱进了县财政的账户,怎么花,就得按财政规矩来,丁洪涛想随便动就没那么容易了。财政局我还是有把握的。”
晓阳听完,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你这是想借市里的力,来规范县里的行为。办法倒是个办法,但是你这样操作,会不会和丁洪涛闹掰啊?他毕竟是县委书记,你这等于是在拆他的台。”
我说道:“晓阳,闹不闹掰,有时候不是以个人意志为转移的。丁洪涛现在这样干,明摆着就是想通过刷墙来搞名堂。他找了一家什么光明区的工程公司来测算,要花多少钱?你说我们东洪县这么大个县,一百多万人口,难道连个刷墙的工程队都找不出来?我肯定不能眼睁睁看着丁书记在这种事情上犯错误。”
晓阳点了点头,说道:“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有点道理。我和市审计局的郑成刚局长关系还行,他这个人比较正派,原则性强。我和他沟通一下,他们审计局主动下来调研指导,那就顺理成章了。”
我说:“对,就是这样!最好能形成一种态势,是市里业务部门关注到这件事,要求规范,只要钱进了财政账户,怎么花钱,那就不是爱卫会说了算了。”
晓阳将头靠在我的胳膊上,说道:“三傻子,你也学会迂回战术了。”
我苦笑道:“没办法呀。当这个县长,光有一腔热血不行。丁洪涛书记一心想着刷墙出政绩,我要是硬拦着,他能上房揭瓦。那就让他先张罗着,但资金关口要把住。刷吧,刷了之后,到时候要钱的时候,可以拖他个三年五载。我的目的很简单,一是保证捐款真正用于民生急需,二是不能看着丁书记在资金问题上犯错误,这也是保护干部。”
到家之后,晓阳先找好换洗衣服,就去冲澡了。我坐在沙发上,又把今天的事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简单收拾之后,已经快十点半了。两个人躺在床上,晓阳的手指头无意识地在我的胸口划着圈。
我看着天花板,又想起了干部调整的事,就问晓阳:“你说说,王瑞凤市长,如果去掉代字转正之后,会不会真想让你到市政府担任秘书长啊?”
晓阳想了想之后说道:“瑞凤市长,现在自己还没有正式扶正,倒是还没有正式跟我谈过这个事儿。不过,我觉得她是有这个想法的。”
我侧过身,面对着她,说道:“那你可得考虑好了。市政府秘书长可不是你现在这个状态啊,那是市政府的大管家,每天要操心的事情多了去了,上传下达,协调各方,迎来送往,时间根本就不属于自己。”
晓阳拨弄了一下额前的头发,轻声说:“我呀,现在要不是为了你,想两个人能在东原,我早就想办法调回省城,多陪陪孩子去了。我对这个秘书长不秘书长的,兴趣真的不大。咱们两个,不可能所有人都围着工作转,更不可能在一个地方都受到重用,就得有一个人做出牺牲,这是必然的。”
我说:“这倒也是。方建勇这次去部委,直接提了副司长。”
晓阳说道:“那是因为他资历够,机会也好。在部委那个层面,处级干部确实都还是办事员。副司长,也才算是刚进入中层干部行列而已。”
我搂了搂她,说道:“是啊,各有各的难处,也各有各的好。”
晓阳说道:“我告诉你,大海呀,不缺一滴水,森林呀,不缺一棵树,但是咱们家里,唯独不能缺一个你。干工作是重要,但是家庭比工作更重要。等王市长正式当选后,我可以找个机会,和她聊一聊,如果瑞凤市长能找到更合适的人选,我考虑到一个相对轻松一点的岗位。你像是科协、工商联,包括市委党校也不错,我听说还有寒暑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