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吧”三个字还没说出来，一个血洞出现在曹无衍的脑门。
此时，萧竹的头正探出车窗，他确定几位护着马车的玄教徒正看着他，只不过没看到他嘴角的笑意。
两辆马车的距离并不远，曹无衍的车出了问题，前面的马车也停了下来。
章曲侯和萧何几乎是同时跳下马车，奔向后方。
天空的白云不知何时已被染上墨色，太阳藏了起来，大地陷入黑暗。
雨，成为了天地间唯一的乐器。
看着冲来的章曲侯和萧何，萧竹不知为何，一种恐惧感油然而生。
“曲侯，护住父皇！”
“砰！”
又一声枪响，子弹从萧竹耳边擦过，破空的爆鸣让他下意识将头缩回车厢。不过也许，是他不想看到接下来那一幕。
萧何，应声倒地！
很难想象，同一天，不过几次呼吸的时间间隔，南陆两位皇帝先后被杀。
章曲侯还在跑向萧竹，萧何倒地的瞬间，他也下意识扭过头，正好看到萧何的额头也出现了一个弹孔。
能做到这一点的人，章曲侯想不到几个。
刘煜？不可能，那家伙应该在他的后面，子弹是从前面来的，而且刘煜是他们的人，不可能是他，那是谁？是谁瞄准了萧何？
章曲侯脑海中闪过一个个名字，但他无法确定是谁下的手。
萧竹打开车厢门，跳下马车，扑向萧何。
“轰隆！”
雷声在远处的天边响起，照亮了昏黑的世界，让萧竹看清了萧何那张脸，还有那个弹孔！
鲜血从萧何的额头涌出，混合着雨水，染红了地面。
他的身后，一众玄教教徒将曹无衍的尸体拉出车厢，他们跪倒在地，呼喊着曹无衍！
萧竹抱着萧何正在慢慢变得冰凉的尸体，在皇仪部一众官员的包围下嚎啕大哭。
“陛下！”“父皇！”
章曲侯站在一旁，目眦欲裂！
天空中的雷声越发响亮，仿佛在为这场悲剧伴奏。雨水倾泻而下，浇在众人的身上，却无法浇熄他们心中的火焰。地面上的血水混合着雨水，流淌出一道道悲伤的痕迹。
萧竹抱着萧何的尸体，悲痛欲绝。他身边的人纷纷跪下，哭泣声此起彼伏，场面一片混乱。
“章曲侯！”“属下在！”
“封锁方圆五里，给我围死这里，要是逮不到刺客，我就拿你当刺客处理！”
“属下明白！”
这场雨似乎下了很久，直到夜晚降临，雨水又变作雪花，飘洒在这片悲伤的土地上。
午时刚过，坤城枫宫。
曹昀顶着大雨着急忙慌冲进议事堂：“萧竹，你跟老子有仇就他妈冲我来，你杀我父亲算算什么！”
萧竹没看曹昀，只是坐在那里，沉声道：“我父皇也死了。”
曹昀停住了脚步，看着萧竹：“你什么意思？”
“刺客是冲着两位皇帝来到，有人觉得杀死了他们，我们就无法真正谈和，南陆依旧会混乱下去。”萧竹说着，起身走到曹昀面前，“告诉我，不是你的人干的，对吗？”
“他妈的这么可能是我干的！”曹昀咆哮道，“死的是我爹，是老子亲爹，你他妈敢说是我干的！”
“第一枪的时候，我和你父亲一个车厢，当时我探出车窗去看外面有没有危险，刺客可能觉得和我坐一起的是我父皇，所以对着我旁边的位置开了第一枪，”萧竹说着，声音越发哽咽，泪水也不自觉流出，“然后父皇以为我中弹了，才下了车，结果……”
曹昀沉默了，他看着萧竹，眼中金光浮现。
“你确定？这件事和你没有一点关系？”
看着曹昀瞳孔的金光，萧竹下意识骂道：“他妈的我爹也死了，刺客是冲我爹来的，你觉得这会和我有关系吗？”
曹昀沉默了片刻，眼中的金光逐渐消失：“你的回答完全是出于下意识的，说明你没有骗我。现在作为等价交换，你可以问我一个问题，我必定会诚实的回答你。”
萧竹没有迟疑，问道：“从一开始到现在，你到底有多少话在骗我？”
曹昀看着萧竹，尴尬地笑了笑：“哥哥你还真是狡猾，居然问出这样的问题，弟弟我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啊。”
“那也就是说，你几乎一直都在骗我？”萧竹怒道，不过曹昀这样的回答，却还是在他的意料之内。
曹昀没有回答，只是站在那里，目光复杂地看着萧竹。
良久，他才无奈地开口道：“换个问题吧，哥哥，换个和当下有关的问题，我们的第一要务不应该是找刺客吗？”
萧竹几乎是贴向曹昀，恶狠狠道：“就算找到刺客，父皇也不可能复活，所以对我而言，确认你到底是不是一个威胁，才是最重要的。”
“你应该问我这次的刺客和我有没有关系，而不是问我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对我而言，这不是无关紧要的问题，你明白吗，是你说的，按照等价交换，你必须回答我的问题！”
曹昀叹了口气，说道：“关于和平的部分，都是真的，其它真假参半，这样的回答，你满意吗？”
“我该怎么确定你没有骗我？”
“秦舞卿应该在附近吧，让她出来看看我的情绪有没有波动，我现在可不敢屏蔽我的情绪，那样我真的会死，我相信你也知道这一点。”
“秦舞卿！”“属下在！”
一道俏影从房梁落下，与此同时，章曲侯也从暗处冲出，两人都带着武器，随时准备斩向曹昀。
萧竹怒吼道：“给我看看，我的‘好弟弟’在想些什么东西？”
“回殿下，没有情绪波动，也没有刻意收敛情绪，是真话。”秦舞卿单膝跪地，语气平淡毫无感情。
“呼！”萧竹长舒一口气，缓缓放下紧握的拳头。
曹昀看着萧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只不过他没察觉到，萧竹的嘴角也流出一抹笑意。
一个时辰前……
“殿下，真不是我，我还没来得及就……”刘煜跪在议事堂前，在雨中一边说着一边用力磕头。
“你确定，真不是你？”萧竹看着刘煜，皱紧眉头，“可要不是你，还有谁能做到？”
“殿下，真的不是我，我……”刘煜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显然也很震惊和悲痛，“且不说我不可能对着陛下发射，要真是咱们的武器，不可能没声儿，也不可能只能那么大点孔。”
萧竹沉默了一会儿，确实，两位皇帝额头上的弹孔就能说明一切，这不是地下世界那群家伙弄出来的东西，
“那你觉得会是谁？”萧竹问道。
刘煜摇了摇头：“属下也不知道，但是我觉得，刺客既然能有这个能力，要么是冥生殿的刺客，要么是玄教的人，要么……就是对陛下心怀不满的各郡守。”
“去查，既然你有想法，那就由你去查！”萧竹叹了口气，他感到一阵疲惫和无力，“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刘煜磕了个头，然后慢慢起身，顶着大雨就要跑出去。
“等一下，先回你房间，我稍后还要用你，你也不会查这种事，”萧竹叫住刘煜，大声道，“我还要你对付曹昀，滚回去收拾干净。”
“是！”
没过一会儿，章曲侯走了进来：“殿下，翠岚苑那边的信使来报，曹昀会在一个时辰后过来。”
萧竹皱了皱眉：“他爹死了，他还这么不紧不慢？”
“殿下，曹昀是当事人，他肯定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或许他正在想办法处理。”章曲侯猜测道。
“处理？他能怎么处理？他难道还能找出刺客不成？”萧竹冷哼道，“我现在只想知道，这件事和他有没有关系。”
“殿下，要不要我们先下手为强，直接抓了他？”章曲侯建议道。
“不行，现在还没有证据，我们不能随意抓人，”萧竹摇了摇头，“而且，你有本事抓了曹昀？没了曹无衍的约束，你觉得曹昀还会和上次一样任人宰割吗？现在饶了他，你就不怕他把坤城毁了？”
两人正说着，丝毫没注意到刘煜没走，而是折了回来：“什么，曹昀要来？”
“是啊，所以现在你就要发挥作用了。”
萧竹看了看刘煜，年轻人像是刚从水池里出来，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干的，在如此寒冷的十月只能瑟瑟发抖。
“先去换衣服，别给老子生什么寒病，费钱！”
“等一下，有件很重要的事情，”刘煜顶着寒冷，不顾已经冻得发紫还在颤抖的嘴唇，说道，“曹昀有个能力，似乎能让人说出真心话。但同样的，他得到答案后，被他施展能力的人也能问他问题，他也必须回答真话。”
“你想说什么？”
刘煜瑟瑟发抖的身躯已经有些站不稳了，但他还是强撑着说道：“太子殿下一定切记，两位皇帝被杀和我们没有一点关系，明白吗？”
“废话，你不是说了和你没有一点关系吗？”
“对，我说了，和我没有一点关系，”刘煜感觉自己的腿已经快没知觉了，额头的伤口还在慢慢渗血，“殿下，一定要把握住问他问题的机会，那是我们现在唯一能绝对准确地得到关于他的情报的机会，太子殿下，您明白吗？”
一句话说完，刘煜终于长舒一口气，栽倒下去。
“刘煜！”“书童！”
时间回到现在，曹昀和萧竹一同踏出枫宫，章曲侯和秦舞卿紧随其后，为二人撑伞。
皇帝的死讯还没传到坤城，参与婚宴的宾客都在皇宫接受盘查，而两位太子此时的目的地，则是坤城下方的地下世界。
地下世界不仅有五大工坊的，大乾所有前端科学研究都在这里，其中就包括医疗。
大夫出来的时候满手是血，看着两位太子在自己面前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两位皇帝都是脑门中弹，弹孔直径不到半寸，一击毙命，我们取出了子弹，确定是楚国于五年前生产的类型。”
“是哪一种子弹？”
“是钢珠，当年楚国炼了一炉高强度钢，差不多都是制成这种钢珠。但是理论上能用这种子弹的高精度火铳很少，只有不到三四种。毕竟这种子弹主要用于短管火铳。”
曹昀看着萧竹，问道：“近距离没发现刺客吗，如果刺客用的是短管，那搜索范围几乎可以遍布整个南陆，甚至可以往北陆方向去看。”
“我很肯定刺客在我们视野范围外，”章曲侯摇头道，“事情发生的瞬间我就开始注意四周，确定没看到刺客。”
萧竹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曹昀则保持着冷静，目光锐利地盯着萧竹。秦舞卿和章曲侯在一旁默不作声，等待着萧竹的下一步指令。
“去玄云观，我要亲自查看现场，看看能否找到什么线索。”萧竹终于开口说道，“至于那些宾客，他们现在是谁在审？”
“是二位皇子殿下，”章曲侯说道，“萧昊和萧旗皇子也在宾客当中，也是他们将宾客带到皇宫，但是现在他们好像遇到了点麻烦，毕竟……”
“你去告诉皇仪部和法部，所有宾客的审查权我已经交给阿旗了，他们要是抗议，就说这是我说的，实在不行你们就去找我三皇叔，他会教你怎么做。”萧竹说罢，看向秦舞卿，“你回枫宫看看刘煜那家伙怎么样了，差不多了就让他也去现场，我要用到他。”
“属下明白！”
秦舞卿和章曲侯领命离去，曹昀和萧竹则是独自走向玄云观旧址。两人一路上沉默无言，各自心事重重。
现在的玄云观旧址已被一众皇仪部官员团团围住，但现场其实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了，大雨过后的土地都是泥泞，到处都是散乱的脚印。
“萧竹殿下，曹昀殿下，很抱歉，我们没能保护好现场，”一名紫袍官员见萧竹到来，也不管地面的泥泞，扑在萧竹面前单膝跪地道，“我们已经对方圆二里地进行了细致搜查，没有发现任何线索。”
萧竹看着面前的官员，冷哼一声：“树上都仔细看了吗，没有一片草地有踩过的痕迹吗？没有一根树枝有被压过的痕迹吗？更何况这附近那么多灌木丛，就没有一处有压过人的痕迹？”
萧竹的质问让紫袍官员心头一颤，他慌忙回答：“殿下，我们已经仔细查看了现场周围的所有地方，但真的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痕迹。大雨过后，地面泥泞，很难发现清晰的脚印或者其他线索。”
“两位遇刺的现场，可有保护好？”
官员立刻说道：“连马车轮子都没多滚一点，马儿都还在那里，我们做好了阻水和遮雨，尽可能将那里保护成事情发生后半刻钟的状态。”
萧竹点了点头，随着一旁的曹昀说道：“走吧，去那边看看，虽说不抱希望，但还是要试试。”
两位皇帝遇刺的位置离下山的台阶只有不到二十步的距离，可以说是刚出发就被刺客盯上了。
“你父亲中弹的时候我没注意，但我父亲中弹的时候，我很肯定子弹是从我后面来的，由此可见，刺客是在我们现在的背后。”萧竹说着，转身指向身后。
坤城相当于被一座山抱在中间，东西门出城都要过隧道，北门出去既是上山，只有南门出去后是平地。
而南门两侧，就是这座山的起点，而刺客是埋伏在西起点，盯着东起点的马车。
“那么，刺客凭什么能确定在这里可以等到父亲？”曹昀皱着眉头，深思道。
“这个问题，我们要去找刘煜，”萧竹说着，看向曹昀，“他应该能给我们答案。”
话音刚落，秦舞卿正好将刘煜带过来，他看起来有些虚弱，但精神还不错。
“这位你应该已经不陌生了，我一直让他蹲伏在上山台阶旁边的树林里。除了我们，他的视野是最好的。”
尽管还很虚弱，甚至头上还缠着纱布，刘煜仍强打起精神，说道：“距地面水平高度六十丈，这是我估算的位置，两位皇帝的尸体我也看过了，从子弹的入射角来看，这是最有可能的位置。”
萧竹看向一旁的紫袍官员，问道：“离地六十丈的山地。上下误差五丈内，给我去搜！”
“明白！”
看着紫袍远去，萧竹皱了皱眉，叹息道：“走吧，去皇宫看看我弟弟审得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