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柳笙和乔语来不及交换更多情报。
前面不远处郑万寿还隔着烟尘默默关注着她们。
于是她们跟着走进这“144路夜市”中。
一穿入牌坊，烟尘瞬间散开。
眼前是一条小吃街。
虽然到处都是食物的香气，却是冷冷清清，连吆喝声都听不到一句。
若不是隔着窗户、门帘隐约能看到里头坐着一道身影，几乎以为连店家都没有。
然而那道轮廓在灯光之外，黑漆漆的，唯有面孔似是追随着她们。
看到如此景象，寻常人哪里还敢进去？
但是按照管理条例——
【入市顾客须至少消费一次，为了有更好的体验，请勿空逛超过144秒。】
“你们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张安娜主动凑过来，淡淡的玫瑰香气扑鼻而来，甚至比远处烧烤摊的味道还要浓郁。
柳笙不动声色退了一步。
“我只是想着我们进来有多少秒了。”
“刚进来，还不需要那么急嘛。”张安娜似笑非笑，“而且……我们一定要按照那个条例行事吗？”
柳笙没有说话。
郑万寿本就留意着她们，此时也拄着拐杖慢慢走来，上面挂着的铜钱叮叮当当。
他已经重新戴上墨镜，看不清神情。
“不知道柳姑娘可是有什么想法？”
“我只是觉得还是先按照条例。”柳笙说道，“你们应该也有学习过——诡蜮的法则强大，若是还没有搞明白这个诡蜮的强度，强行以力破之恐怕只会激发出更强烈的反抗之力。”
“有道理。”郑万寿点头。
“而且，144秒，算起来就是两分钟，现在你应该也过了32秒了。”柳笙看向张安娜，又看向郑万寿，“你过了28秒。”
“你怎么知道？我并没有看到你在看表。”张安娜眨了眨眼睛。
“心算。”柳笙淡然道，“这都不重要，关键是你们该选择了。”
“虽然按照条例所说，只是需要入店消费一次，但是你们也看到了，放眼过去是各种店铺，相信经常进出诡蜮的大家都明白，这些店铺绝对不可能全都是安全的。”
“所以到底是选择烧烤、关东煮还是砂锅粥……就得看你们了。”
柳笙说的这三家都是距离入口最近的。
按照时间来说，众人也只够时间在这三家中做出选择。
首先还得走到门前看看。
从烧烤店门口的透明空调帘子看进去，虽然里面火烧火燎的烟气蒙蒙，但能看到里面就是一张桌子，还有三张凳子。
再看旁边的关东煮。
这是一个小推车，布置了棚子，还有两张凳子。
小吧台后是关东煮的炉子，正咕嘟咕嘟冒泡，放着不少木签，食材都浸在浓郁深黑的汤中，看不清是什么，只能闻到香得过分的味道，让人垂涎欲滴。
而店主的脸在阴影中。
嘶哑的声音响起：“如何，要来吃关东煮吗？要来的赶紧，店小只有两个座位。”
这时候，另一边也有人说话：
“别听他的！来我们这里！有最靓的砂锅粥！现杀现熬，杜绝预制菜！可不像这关东煮，都不知道煮了多少万年了。”
循声望去，原来是一个胖胖的大娘站在门口揽客，里面正是砂锅粥的店铺。
她身上的围裙鲜红无比，还一边用来擦手，结果把手越擦越红。
脸上倒是挤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快来快来，我们这里的位置也不多了，有两位客人已经进来了，还剩下两个座位了哦！”
众人看去，两个穿着道袍的身影确实在里面，塑料帘子老化泛黄，加上蒸汽滚滚，看不清楚脸部，但看着就是霍书和孙一英。
似乎注意到众人的目光，他们也举起手来招了招，像是在邀请大家进来。
这下有些犯难了。
无论是谁都能看出，这几家肯定都会有些问题，如果再去更远处看，可能就会错过时间。
原本张安娜还想着自己能不能仗着修为撑过这一段时间，再走多几步看看，但周围越来越黑，她渐渐看不清更远处的店铺。
只剩下眼前这三家。
就像是被聚光灯笼罩。
有什么东西，似乎正从黑暗中慢慢过来，一股阴风吹过，卷起她身上的雪白道袍，鸡皮疙瘩泛起一层。
而那位大娘更是目光深邃，笑得脸上的肉都挤成一团：
“看来这位美女的时间不多了啊……”
声音穿过风，显得格外阴冷。
张安娜又感觉到一股寒意爬上脊柱。
看到那店里正在吃饭的两个背影，一咬牙就想要往里面去。
既然他们没事，想来应该是安全的。
她一心飞快冲向塑料帘子，自然没有注意到旁边的大娘嘴角裂得越来越开。
然而，就在即将触碰到帘子的那一刻，她手上一烫，痛得嘶一声。
摊开手掌，只剩下一小团灰烬。
皮也被烫掉了一层。
然而对于张安娜来说，反倒是庆幸。
因为她差点儿就真的迈进去了。
此时有了太乙护命符的守护，她再看向塑料帘子里面——
哪里还有什么人？
不过是两个纸扎人。
所谓道袍就是用靛蓝色颜料涂了一个粗糙的色块，没有上色的苍白面部，一双漆黑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张安娜，猩红的嘴巴弯起古怪又巨大的弧度。
单薄的纸手正随着不知从何刮起的风，轻轻摇晃着，正像是招手。
这样的情形，张安娜如何不知有问题？
迅速闪身后退。
这才看到那大娘脸上那抹笑容，和里面的纸人一模一样！
撕裂的纸边，后槽牙都露出来了。
还语气亲切地问：“怎么？不喜欢砂锅粥吗？”
张安娜不答。
对方本就撕裂的笑容更是难看。
“你没时间了，还不进去吗？”
“你以为你还有命吗！”
“回答我！”
黑暗紧缩，将张安娜密不透风地裹着。
一只只手和头颅从黑暗中探出，要将她拉扯进去，然而张安娜身上还有太乙护命符的效果，一碰之下，一阵电闪雷鸣噼里啪啦，黑暗瞬间退却一些。
那位大娘也目露警惕，不动声色后退一步。
街道重新被灯火笼罩。
说明张安娜又多了些选择。
然而她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虽然没有特意计算，但肯定快要超过144秒。
原本她还觉得可以靠身手修为硬抗，但现在她知道了，这个诡蜮不是她现在的修为可以硬撑过去的。
那个名叫“柳笙”的女孩说得没错。
现阶段先遵循规则，再看如何破局为要。
对了！那个女孩儿呢？
张安娜念头一起，目光一转，刚好瞧见那女孩和那个名为“乔语”的高大师姐正牵着大黄狗走进不远处的烧烤店中。
想都不想，追了上去。
趁着黑暗还没有将她所有路子堵住。
她在最后一刻冲入透明塑料帘子中。
身后寒气被堵在外头，她不敢回头，但从那两个女孩看向自己的目光能看出，自己身后绝对有着什么不好的东西。
然而那道塑料帘子就像是铜墙铁壁一般，挡住了所有，再加上那烧烤店老板一脸不耐地挥了挥手，那股阴冷才慢慢退去。
不过眼前还有另一道威压。
那老板站起来，寸头直接顶到低矮的屋顶，高大的身影像是一座巨山，将光完全挡住，有种极强的压迫感。
“别把不干净的东西带进来，到时候影响我的卫生检查。”
张安娜秀眉一竖，想说跟她有什么关系，她也不想啊！
然而注意到柳笙眯了眯眼，似乎在提醒她什么，再看老板正磨刀噌噌作响才迅速反应。
讲文明，懂礼貌。
“是，对不起，下次不会的。”
这时老板才稍稍和缓一些。
同样甩了一份油腻腻的菜单在她面前。
“赶紧坐下来，想吃什么就点。”
张安娜赶紧端了凳子凑在柳笙身旁坐下。
“你们怎么想到进来这里？”
柳笙和乔语对视一眼。
指了指旁边吐着舌头、垂涎欲滴看着老板的啸天。
“她选的。”
“狗？”张安娜震惊。
“她叫啸天。”
啸天立刻骄傲地昂起狗头。
只是眼珠子还斜向老板那边，嘴角隐隐还有口水。
或许是盯得太灼热。
那老板轻轻“嘁”一声，丢了一块肝脏模样的东西过来，被啸天一口接住，叼进嘴里，嚼得不亦乐乎。
“谢谢老板。”柳笙立刻说道。
“哼，看你这狗识货，免费给你们了。”
“免费”这个词，让三人心头一动。
“我们，有钱吗？”张安娜悄声问道。
柳笙还没回答，老板立刻警惕地抬眼看来，冷笑着说道：
“这里可不欢迎吃白食的人。”
“我们当然不会吃白食，只是请问你们这里是用什么作为货币呢？”
或许因为柳笙一直都恭恭敬敬，所以这老板还是愿意回答，只是冷冷说道：
“我听不明白什么叫做‘货币’，文绉绉的都是你们外边人说的，但我知道什么叫‘等价交换’。”
话音落下，一把菜刀砍在砧板上。
“行了，看好了吗？要吃什么？”
显然他不会再回答了。
再看这菜单，上面都是肉食，根本没有素菜。
而且肉食也没有写明是什么动物，就是各种部位，让人看了心头发紧。
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张安娜更是心头发凉。
自己真的做对了选择吗？
看到老板一步步走来，手上的刀闪过寒光，黑暗压在三人身上。
“想好了吗？”
张安娜已经意识到门口写着的守则估计是有道理的，从这几条上不断琢磨。
【至少消费一次。】
也就是说无论早还是晚，都得消费，只是看怎么“消费”。
就算她想要退出去，这个老板会不会允许，会不会触发【讲文明、懂礼貌】这条也未可知。
如果她想要打过去……
不行，这个已经明令禁止了。
如果她敢这么做，就是直接引来规则杀。
【五、夜市期间将不定时开展消防检查，请积极配合。】
张安娜心念一动。
能不能利用这一条呢？
如果要引发一场火灾……
一张爆裂符足矣。
正想着，却听柳笙开口：
“老板，我已经想好了。”
这么快！
张安娜震惊。
可是……她会想要什么？
……
“怎么样，想好点什么了吗？外面那么冷，还是赶紧吃点关东煮暖暖身子为妙。”
关东煮小摊上，郑万寿正坐在油乎乎的板凳上。
拐杖紧紧攥着，墨镜后的眼睛看向吧台后那道黑漆漆的身影。
话是很体贴。
如果不是周围真的那么冷。
还有方形保温锅里的竹签下看不清的食材，或许真的会觉得很暖心。
郑万寿当然没有告诉大家，自己的眼睛真的不好，所以才会戴着墨镜。
偶尔露出来只是为了不露怯。
当然也因此，他的耳力很好。
所以他能听到隐约的痛苦尖叫声，从咕嘟嘟的汤面之下传来。
“想好了吗？”
摊主又催促了。
郑万寿自然看不到，一只只满是血丝的眼睛探出吧台后的黑暗，紧紧盯着自己。
但他能感觉到，寒冷的气息越来越浓，血液几乎要冻结停止流淌。
他该做决定了。
伸手摸着挂在上面的一个个刻着“萝卜”、“豆腐”、“魔芋结”之类的木牌，郑万寿缓缓开口。
……
“你说他们这些后面来的懂不懂怎么破局？”霍书说道。
“恐怕不懂。”孙一英说道。
“呵，除了郑万寿那老狐狸，都是第一次进入天师试炼的雏儿，尤其是那两个不知道哪个山旮旯来的……”
“还真的接受强制消费吗？”
“蠢！当然是直接杀啊！”
霍书正站在一家麻辣烫店中。
手里的长剑满是鲜血。
他走得快，也没有多加思索，依照罗盘指引直接闯了进去。
地上是歪七扭八的一道身躯。
用长剑一挑，走入冰柜后的后厨，里面更是挂满了鲜血淋漓的躯体。
缺斤少两的，已经化作冰柜里的食材。
“不能打架斗殴……有来有回才算是，直接杀戮可不是。”
“师弟聪明。”孙一英点头夸道。
霍书更是得意。
“当然……”
“老天师已经快不行了，我伺候了他那么久，总算得到一些秘籍……”
“师兄，你这回助我登上天师之位，往后我定会罩着你的。”
“好，就等师弟好消息了。”
孙一英拱手。
“所谓‘消防检查’，明显就是另一股跟他们相对的力量，引入就好，破局关键就在于此。”
霍书冷笑着，手上弹出一道又一道的爆裂符。
“原来如此。”孙一英点头，站在他身侧默默看着。
火光在血肉间迸发，随着一声声爆炸，血肉碎块炸得到处都是，将他们的道袍溅得通红失去了原本的颜色。
随着火光吞没这血腥之地，霍书正得意，突然感觉到自己皮肤上一阵灼热。
低头一看——
自己身上的血迹竟然像是油一样，一点就燃，瞬间吞没了他整个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