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念禾妹子在，你就不用愁到时候做什么菜了。”刘慧芳笑道。
“那敢情好。”孙玉环跟着笑道，“我正发愁到时候怎么做饭呢。”
“你这一说，倒是帮我解决了个难题。”
庄念禾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孙玉环安排了活计，这会儿的她正坐在出版社外的茶馆里，跟张行之谈绣样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让我多画一些图稿当做绣样去卖？”张行之问。
“是这个意思。”庄念禾点头。
张行之抿了口茶，几乎没有犹豫地拒绝了她的提议。
“如果你需要一些底稿，我可以免费帮你画几张，但我没想过以此牟利。”
他对做生意没有任何兴趣。
“其实这也不能完全说是牟利，我们家属院的几位邻居是真的想要这个绣样，却找不到地方去买，你如果愿意卖给她们，也算是间接帮了她们的忙了。”庄念禾试图说服他。
张行之听到她故意美化的言语，轻笑了下，道：“可我并不认识她们，为什么要去帮这个忙呢？”
庄念禾：……
她猜到张行之应该对做生意不感兴趣，却没想到他会拒绝的这么彻底。
毕竟两次接触，他说话时都是眉眼温润，语气柔和。
这样的人往往会让人误认为他是容易被说服的。
比如她就犯了这个错误。
“你不喜欢钱吗？”想了想，庄念禾问。
张行之被她这句话问得愣了下，随后笑道：“这世上应该没人不喜欢钱。”
“只是我觉得钱够用就行，而且我不太喜欢跟陌生人打交道，所以这件事我恐怕无能为力。”
“张同志，我想你在出版社工作，对政策的了解应该比一般人要多一些吧。”庄念禾又道。
张行之点头，却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个。
“那你应该也清楚，现在国内已经开始逐步实行改革开放的政策，我想知道你对这个政策有什么看法？”庄念和跟着问。
这个问题有点大，张行之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思忖半晌后道：“如果这个政策能够实行到位，国内必将有一场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说完之后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当然，我只是出版社一个小小画师，国家未来的走势如何，我不敢妄论。”
“不，我很赞同你的看法。”庄念禾道，“国家以后的变化肯定是日新月异。”
“并且发展的速度也许是你我无法想象的。”
“我能理解你随遇而安的想法，但我想说的是，在时代的浪潮面前，人，不进则退。”
“当你站在原地缓步前行，而大家都在迈步往前跑的时候，你是否真的能够做到无动于衷，随遇而安？”
“再或者你的家人，你的妻子甚至你的孩子，能不能接受你钱够用就好的理论呢？”
从内心深处来说，庄念禾并不想做一个卷王，但她永远记得，妈妈躺在病床上等着钱治病以及自己躺在医院里接受各种补助的时候，她对钱有多么渴望。
而与21世纪大家卷也卷不动，躺也躺不平的场面相比，在80年代卷，性价比实在高到让人心动。
张行之听完她的话，心里亦猛然一震。
在他眼里，这个时代理所应当的属于他们，却从未考虑过自己会不会被时代抛下。
庄念禾提到的“家人”二字，更是触动了他的内心。
他承认，自己之所以能不在乎钱，是因为家里人给了他底气，可是他又能给家人什么呢？
庄念禾见他有所触动，便再接再厉道：“你放心，只要你愿意跟我合作，我可以尽量不让你跟不熟悉的人打交道，跟她们做买卖的事情包在我身上。”
“绣样你准备多少钱一张卖出去？”张行之问。
庄念禾一听这话，就知道有戏，立刻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开一个低价给她们。”
“低价？”张行之目中难免露出一丝不解。
他不是傻子，不可能认为庄念禾会没有目的地在中间牵线搭桥，但她如果想通过这件事情赚钱，又怎么会主动要求开一个低价？
庄念禾看着他的不解，抿唇轻笑：“你是不是觉得我的行为解释不通？”
“我的确不太明白。”张行之实话实说。
“如果单靠卖给家属院绣样，就算卖的再高，我们也挣不到什么钱的，既然如此还不如直接让利，赚一个口碑和宣传。”庄念禾道。
“等口碑起来之后，才是真正放手一搏的时候。”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熠熠生辉，其中光芒让人无法逼视。
张行之望着这样的庄念禾，喉头滚了滚，最终道：“价钱的事你来决定就好，但是不管你定什么价钱，收益我们都平分。”
“这是我对我们合作的唯一要求，希望你能答应。”
庄念禾看着他眼神中的真诚，点了点头道：“好。”
“那就以茶代酒，预祝我们合作愉快。”她伸出右手。
“合作愉快。”张行之深深看了她一眼，伸手轻轻握了下她的指尖。
随后，庄念禾把自己记了众人想要的绣样及数目的纸张递了过去：“你看一下，这些图稿我大概什么时候可以来取？”
张行之接过纸张，看了眼上面的数目:“明天来就行了。”
“明天？能来得及吗？”庄念禾有些吃惊。
大家要的图稿加起来有14张，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放心，没什么问题。”张行之道。
“好，我明天过来拿。”庄念禾笑了笑，随后起身道：“既然已经说定，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你知道的，我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回去晚的话，他们难免会着急。”
“没事，你先走。”
庄念禾再次歉意一笑，这才离开茶馆。
张行之透过窗户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直到看见她坐上了公交车离开，才终于收回视线，将目光放在了手中捏着的那张记录了图稿类型和数目的纸张上。
纸上的字并不算多，却都字迹工整，笔锋清晰，看上去赏心悦目。
他记得她以前来找自己的时候，曾絮絮说了许多关于她的种种。
其中一条就是她上学只上到了小学四年级。
这样的字，有可能是一个小学还没毕业的人能写出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