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林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
坐在旁边的父亲，脸上的愤怒也在不知不觉中烟消云散了。
现在，只剩下心疼和无奈了。
是了，苏媞月这样一说，苏穗倒是真的想起来了。
先前自己这个女儿被迫入宫为妃。
人人都知先帝荒淫暴虐，避之不及，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跳入火坑，想救却又无能为力。
那时候的苏媞月不吵不闹，乖乖的进了宫不说，还要转过头来安慰家里人，说她没事，她会好好照顾自己。
如今，女儿好不容易熬出头，离了宫……也有了自己喜欢的人。
可命运却再次把她推向困境之中。
一嫁皇帝，二嫁王爷……可能外人听起来觉得这是苏家的荣幸。
可现在，苏穗竟不知道这到底是福还是祸了？
……
“起来吧。”苏穗缓缓说道：
“月儿既不想嫁淮南王，那我便让人回绝了去就是。皇上宽仁贤德，想必也不会由着柔然一族肆意妄为，事关两国联姻，定不会叫那柔然王子强娶于你。”
他终是松了口，不像刚才那般态度坚决。
“爹……女儿不孝，惹您生气，让您操心了。”她先磕了个头，开口道了歉。
随后又抬起头来，小心翼翼的问了句：“这么说，您是答应我和萧掌印的事情了？”
苏穗瞥了她一眼，没有回答，但那眼神里的火气显然已经消了大半。
这天底下，为人父母，若是真心疼爱，又怎么拗得过子女？
心里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默默的叹一口气。
罢了。
反正女儿未来的路还那么长，既然他们没办法陪她走到最后，倒不如松了手，让她自己去选个真正喜欢的。
……
苏穗站起身来，脸上神情不辨喜怒，他双手背在身后，随后迈着沉稳的步子往外面走去。
苏媞月转过头看着父亲的背影，小声的说了句：“爹爹现在不答应也行……但您给他一次机会行吗？也给女儿一次机会……”
苏穗脚步顿在门口，愣了片刻，依然没有回应。
只是，他那颗心，终是慢慢软了下来。
见父亲走远，大哥弯着身将苏媞月从地上拉起来：
“你呀……小的时候虽然调皮，古灵精怪的，但从来不会说谎，也不会这般忤逆父亲。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有自己想法了……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言语里虽然是责备，但心里始终是狠不下心来的。
刚才苏林情急之下，还说要杀了萧鹤野，但若是真这么做了，伤心痛苦的还是自己的妹妹。
“大哥，仅只一次。别的事月儿都可以乖乖听话，但唯独这件事……月儿想自己做主。行吗，大哥……？”
苏林眉梢微皱：“哥哥是怕，你将来日子不好过了会后悔。”
苏媞月摇了摇头，认真道：“不会的，我信他。如果萧掌印都无法让我幸福，护我周全的话，那这世上便在没有能值得我托付终身了。”
苏林又道：“他如今遭万人唾骂，你也不怕？到时候整个永安城的老百姓戳着你的脊梁骨骂，说你攀附权贵，说你不分黑白……这些，你都能承受？”
她点头，眼神坚韧：“我能承受得起。所有的骂名和指责，我和他一起背负，我愿和萧掌印风雨同舟。”
苏林：“……行。”
“月儿终究是长大了，如若那个姓萧的也和你一样，有着这样坚定的信念。大哥相信，这一关……没人能拦得住你们。”
听到这里，苏媞月脸上的神情才稍微缓和了一点，她用手扯着苏林的衣袖，晃了晃，红着眼眼睛说：“就知道大哥对我最好了，你是……全天下最最最最好的哥哥！”
苏林用手指弹了弹她额头，宠溺的道：“你只要记住，我这一步的退让。并不是因为他值得，而是因为我想让我的妹妹，有选择幸福的权利。有时候我在想，要是我们家再平凡普通一些，月儿就不用进宫，也不用一次两次，要嫁的人都不是你喜欢的。”
“但转念一想，我的妹妹身份何等尊贵。你有一个户部尚书的爹爹，还有一个威风凛凛的将军大哥，如若我们都不能护住你，那要这虚名和地位有何用？”
“大哥……”
苏媞月轻轻的唤了他一声，几度哽咽，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对不起。”
她又说了句：“我错了……”
“知道错就好。晚上一起吃饭，我们一家人好不容易才聚在一起，要好好珍惜这些难得的日子。”
她点点头，说了个：“嗯。”
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一家人再怎么吵再怎么闹，那根维系着亲情的绳子不会断。
苏媞月在绳子的一端，而她的家人在另一端。
她越是想要往外走，绳子就会绷得越紧，她不怕自己头破血流，但真正疼惜她的人却怕她受了伤，所以只能选择放手。
有时候，妥协也是一种爱。
*
用了晚膳过后，苏林陪着夫人胡凤莲一起回了房间。
经过这几日的调养，她身体逐渐好转，除了一个人的时候，她总是会心不在焉的发呆，苏林也问过几次她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但得到的回答是，没有。
胡凤莲心里藏着的那件事，像一块无形的巨石，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原本她已经打算跟丈夫坦白，可是府里如今又出了这档子事……
一来二去，坦白的事情也就耽搁了。
但见不得光的事情，始终是个隐患。
胡凤莲有时候也狠心的想过另一条出路，趁着府里无人防备，她甚至可以拿着这些年攒下来的积蓄，无声无息的带着小珏，和徐义远走高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