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笠博士的话语如同冰水浇头,让车厢内的温度骤降。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柯南率先打破沉默,声音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冷静与决断:“不能冒险。博士,立刻把监控视频备份到我们的加密手机里,然后……我们必须处理掉那台电脑和所有可能被追踪的源头。”
“处、处理掉?”阿笠博士的声音都变了调,圆胖的脸上肌肉抽搐着,写满了肉眼可见的肉疼“可……可是那是我特意改装过的!处理器是顶配,散热系统花了我三个月才调试好,还有那几个固态硬盘,读写速度……”
他絮絮叨叨地数着家珍,手指恋恋不舍地抚摸着笔记本电脑冰凉的金属外壳,仿佛在告别一个亲生孩子。
“博士!”
毛利小五郎难得地露出了极其严肃的表情,他打断了阿笠博士的‘悼词’,语气斩钉截铁“现在是心疼设备的时候吗?那群家伙是群什么货色,你我都清楚!要是真被他们顺着网线摸过来,到时候赔上的就不止是一台电脑了!”
他深吸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结实的胸膛,承诺道“别这副样子了!这损失,算我的!等我回去,侦探社的经费给你报销,给你换一套最新的、最好的!我毛利小五郎说话算话!”
“爸爸说得对,博士,安全最重要。”毛利兰也柔声劝慰,但眼中同样充满了对那未知威胁的忧虑。
阿笠博士看着神色凝重的三人,又低头看了看怀中那台承载了他无数心血和此刻巨大风险的电脑,最终,理智和对伙伴安全的担忧压倒了对设备的不舍。
他长长地、痛心地叹了一口气,像是被抽走了力气:“……好吧,好吧。”
他动作麻利,却又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缓慢,用数据线将电脑与加密手机连接。屏幕上进度条飞快移动,将那些模糊但至关重要的影像资料传输完毕。确认备份成功后,他深吸一口气,猛地合上了电脑。
甲壳虫没有停留,径直沿着城市边缘一条僻静的公路,路边茂密树林的掩映下,是一片在月光下泛着幽暗光泽的湖泊。
车子停稳。
阿笠博士抱着电脑,一步三挪地走下车,脸上的表情悲壮得如同在参加一场葬礼。
他站在湖边,最后看了一眼手中的‘爱机’,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说什么。
“博士,快点儿!”柯南在车上催促,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毛利小五郎也下了车,走到博士身边,没有说话,只是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传递着无声的支持和‘我说到做到’的保证。
阿笠博士终于闭上眼,手臂一扬,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
“噗通——”
一声沉闷的落水声响起,电脑沉入漆黑的湖水中,只在湖面留下几圈迅速扩散又很快平息的涟漪,仿佛吞噬了一个不该存在的秘密和一段昂贵的代价。
阿笠博士望着那片重归平静的水面,捂住了胸口,感觉自己的心也在跟着滴血。
“离开我的心吧,我的爱机。”阿笠博士最后不舍得看了一眼池底的黑暗。
“……”毛利小五郎抽了抽嘴角,这是在演什么话剧吗?
“走吧。”毛利小五郎揽住他的肩膀,将他带回车上“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回头我带你去挑,配置随阿笠博士你选!”
车辆再次发动,迅速驶离这片是非之地,只留下冰冷的湖水和深藏其中的隐患,以及阿笠博士那久久无法平复的、混合着心痛与后怕的复杂心情。
甲壳虫车内,气氛并未因隐患被抛弃而轻松多少。
阿笠博士瘫在后座,双目无神地望着车顶,嘴里还无意识地念叨着:“我的定制散热模组……限量版键盘……”
毛利小五郎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但踩油门的脚却更加用力,车辆加速驶离这片区域,仿佛要将所有不安都甩在身后。
柯南则低头快速检查着手机上刚刚备份的视频文件,确保数据完好,小小的脸庞上满是与年龄不符的凝重。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那辆黑色的保时捷356A依旧在夜色中平稳穿行。
车厢内弥漫着一种完成任务后略显松弛,却依旧警惕的氛围。
伏特加专注地开着车,偶尔透过墨镜观察后视镜。
琴酒点燃了一支烟,狭长的眼眸在烟雾中显得愈发冰冷,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安室透坐在一旁,看似平静,指尖却在膝盖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风见裕也的失联和公安的突然介入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
他需要尽快脱身,去确认风见的情况,并处理可能引发的连锁反应。
在一个红灯前,安室透适时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异常:“琴酒,在前面路口放我下去吧。今晚闹得有点大,我需要去处理一下‘痕迹’,顺便看看有没有尾巴没清理干净。”
琴酒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算是默许。绿灯亮起,伏特加在下一个路口靠边停车。
安室透利落地推门下车,融入街边的人群,瞬间消失不见。
车内只剩下三人。洛明沐望着安室透消失的方向,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指尖缠绕着一缕自己的白色头发,忽然轻笑一声,打破了沉寂:“波本还真是‘勤快’。”
语气飘忽,听不出是纯粹的陈述,还是裹着糖衣的嘲讽。
琴酒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烟圈,没有接话。他那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那个本该装着u盘的透明盒子。
洛明沐的目光落在那个被琴酒指尖翻转的小盒上,像是被勾起了些许兴致,继续说道:“不过,你也不遑多让啊,琴酒。这份谨慎,可是让我们避免了不少麻烦。”
他微微歪头,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近乎虚无的弧度“嘛,说到底,都是为了组织的利益,不是吗?”
他的话语裹挟着一种置身事外的玩味,仿佛眼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供他消遣的戏剧。
行驶了一段距离后,经过一个灯火较为明亮的商业区边缘,洛明沐也直起身,示意伏特加停车。
“就送到这里吧,再靠近我家,恐怕会给大家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呢。” 他语气轻松,推开车门,半个身子已探出车外“那么,就此别过。”
车内,琴酒没有任何表示,甚至连眼神都未曾给予一个。
他只是沉默地坐在那里,像一尊凝固的黑色雕像,唯有指间新点燃的香烟,猩红的光点在昏暗中明灭不定,散发出冰冷的压迫感。这无声的冷淡,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真冷淡。”
“大哥?”伏特加感受到后座骤然降低的气压,有些迟疑地通过后视镜看向琴酒。
琴酒终于有了反应,他墨绿色的瞳孔斜睨了伏特加一眼,冰冷依旧,却没有反驳。他掐灭了烟蒂,然后将手中那个空了的金属盒子随意地往开着的车窗外一抛——
盒子划出一道短暂的抛物线,精准地落在了后轮即将经过的路面上。
眼瞧着琴酒把整晚行动的劳动成果扔到车下,伏特加依旧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契地、甚至带着点习以为常的粗暴,一踩油门。
保时捷猛地向前一窜。
“咔嚓……”
极其细微却清晰的碎裂声从轮胎下传来,那个曾经承载了对方追踪希望的U盘和盒子,在瞬间被碾轧得粉碎,与肮脏的路面融为一体,再无痕迹。
“大哥,我们今晚的行动算失败了吗?”
“任务……”他低沉的声音在车厢内响起,为今晚的行动定下了基调“既没有成功,但也没有失败。”
而是一种微妙的、未分胜负的平局。
同一时刻,行走在通往阿笠博士家小径上的洛明沐,脚步轻快。 他路过一户人家栅栏旁盛开的白玫瑰丛,忽然驻足,像是被那在夜色中依旧皎洁的花朵吸引了目光。
他踮起脚,指尖轻巧地将一枚不起眼的红色U盘,别在了那丛玫瑰中最艳丽、也是开得最隐蔽的一朵的花瓣之下。白色花瓣轻轻颤动,仿佛只是被夜风拂过,随即恢复了静默。
一段时间在寂静中流逝,月光偏移,树影婆娑。
另一只骨节分明、戴着贴合无比的薄款黑色手套的手,无声无息地探入花丛。那双手动作精准、稳定而熟练,轻柔地分开了那朵白玫瑰几近合拢的内层花瓣,指尖灵巧地一探一勾,便取走了那枚隐藏其中、如同毒药般鲜艳的红色U盘。
完成后,花瓣悄然复位,夜风拂过,玫瑰依旧摇曳生姿,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