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院子里两个灰头土脸的人趴坐在草地上。
陆明烛的胸口已经不再往外渗血，可衣衫上浑身是血，像是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他愈合能力极强，死不了，那魔物拿他没办法的。
半晌，他哑然开口，“其实你没必要救我，反正我又死不了。”
这话随着夜间的晚风夹杂着些无名的悲伤与欠意。
“你是死不了，但肯定会被那魔物折磨得半死。”慕宁倪了他一眼。
这魔物身下枯骨如山，皆是被吸食精气而亡，是个十足的淫物。
看陆明烛的眼神好像要将人生吞了一般。
陆明烛自然也听出了慕宁的弦外之音，鼻音轻哼，没再说话。
“我们现在去哪儿?”傲娇少年轻声询问。
“慕宁?”
没听到回应，陆明烛回头看向坐倒在地上纤细身影，柔和的月光洋洋洒洒披落在少女发颤的双肩，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
陆明烛轻轻拽了拽少女的衣袖，歪着脑袋看向别过脸的慕宁，瞳孔微震。
少女纤长的羽睫挂着泪珠，犹如清水芙蓉般清丽，泪珠在少女白皙的脸颊停留片刻便滑如项间，她轻声抑制着抽泣，可肩膀还是忍不住战栗起来。
陆明烛的嗓间似乎被某种莫名的情愫所缠绕，发不出一丝声音，可伤口那处却生出丝丝麻麻的痛楚来。
不似刚刚打斗时那般疼。
细微，延绵，愈演愈烈的痛苦。
那双还沾着凝固血渍的手用干净的手背抚上少女的泪痕。
两人均是一顿，慕宁没料到陆明烛的动作，陆明烛自己也是。
少女抬起红肿的眼皮，眨了眨珠水，视线模糊，透过依稀水汽，看向身侧的人。
“你……很不开心吗？等我伤好了，我就把这地穴里的魔物都杀了。”陆明烛被盯得有些紧张，松开了手，变扭道。
他还以为慕宁是为这魔物的事儿忧心而哭。
慕宁摇摇头，“不是的，我只是觉得自己太弱了。”
危急时刻她挥出不染才带着陆明烛离开了洞穴。
不染脱手时，她恍惚间回忆起了前世自己死前也是被人夺去了灵剑。
“剑宗宗规第五条便是不可舍弃自己的武器而逃。”慕宁道，“我哭自己太过羸弱，不染在我手中无法发挥出真正的实力。”
慕宁摊开手，旋即握紧。
“我要变强，夺回不染！”
——
陆明烛身上的伤势极重，即使他愈合能力再强，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慕宁将人拖回了自己屋子。
【魔尊大人，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势！?你不会公报私仇吧！】
【呜呜呜，好多血，早知道就该把我带上，呜呜呜】
【……】
慕宁朝窗外的乌鸦翻了个白眼，这货在自己神识里吵得和闹市一样，惹人烦。
“再说废话把你扔蛇窝里。”
【……】
陆明烛伤势过重，慕宁很大方的将自己的床榻让给了他。
从柜子里找出一床被褥铺在地上打地铺。
她是修道之人，以天为被以地为床的练功日子过惯了自然也不计较着些。
可陆明烛却似乎有些变扭，可他拗不过慕宁，只好乖乖躺下。
微弱的烛光被掐灭，房间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慕宁还正在神识之中向魇讲述今晚发生的一切时，帐中传来一道声音。
“我没杀人。”
“啊?”少女猛地坐起来，不知道陆明烛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在说什么啊?”
体内的魇却先一步想到。
【魔尊也许是在回答你今晚在荷花池说的“如果杀人就是敌人”的话】
仔细想想倒真有可能，她见陆明烛喂养了荷花精骨头，确实问过他是不是杀人取骨来着。
这魇倒是懂陆明烛。
陆明烛继续道，“我那晚没有杀人，是从乱葬岗处随意找了具尸体喂给荷花精了。”
男人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且毫无感情，可慕宁偏偏觉得他的语气没有那么不近人情了。
漆黑的夜间唯有野兽能看清楚屋内的状况。
纸窗便歇息的乌鸦睁着幽暗的瞳眸，撞见了自家少主侧过身，如同深渊的眼眸一眨不眨的盯着地板上的人，带着期盼，庆幸，和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恋慕。
陆明烛的伤口中似乎并不怎么疼了，可那处的心跳却砰砰直跳，似有洪水野兽要冲出心脏一般。
他很庆幸，那天太晚了，街上没有逗留的人，他便去乱葬岗随意拖了具尸体喂荷花精。
还好，他虽然残暴无情，可他的手至今还算干净。
慕宁点点头，双手撑着后劲，“那就好，那我们便不是敌人。”
陆明烛，希望我们永远都不是敌人。
后半段话慕宁并未说出口。
【慕宁。】
“怎么了?”少女在神识开口询问。
【我总觉得魔尊他……算了，没事儿。】
“……”慕宁简直受够了这货说话说一半的坏毛病。
魇再次装傻，任凭慕宁再怎么威逼利诱他都不肯说。
这话它要烂在肚子里。
它总觉得魔尊他盯上慕宁了。
它不知道陆明烛是什么时候将慕宁放在心上的，但至少它很清楚的是陆明烛像前世那样……又一次爱上了慕宁，或许他自己都没发现。
“我不吃虫子。”不知过了多久，陆明烛又开口了。
将快要熟睡的慕宁和魇吵醒。
“……”
【……】
陆明烛心里特委屈，他只是有一次在山林里快饿死了，实在没吃的便烤了虫蛹和蛇吃了。
他就吃过一次啊！那也是没办法才吃的！他一点都不脏！
慕宁有些尴尬的挠挠头，她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没想到却让陆明烛这样在意。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最干净，好不好?”慕宁连声安慰道。
一想到以后那个搅得仙魔两界不得安宁的魔王，现在居然为吃没吃虫子而计较，她便觉得新奇。
【你能不能别老是逗我们魔尊，他会当真的！】魇打抱不平道。
慕宁看着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魔物魇难得没拌嘴。
“知道了。”
她之前怎么没发觉陆明烛心思如此细腻的?究竟还有多少自己无意间伤害到纯情少男幼小心灵的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