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长欢决心连夜回京时，无论是江天杪还是沈故言她谁也没告诉。
于江天杪，是戒备。她查了这么久，江天杪的身份却依旧是个谜，所以无论他救她多少次，为她办多少事，有上辈子的隔阂在，她终究还是无法全心全意的信任他。
至于沈故言……
是害怕。
她至今都无法明白她究竟做了什么，以至于让他想都不想就可以全权交付性命。
亦如眼下，她想破脑袋都不会想到，本应远在几个城池开外一心一意处理姑臧吏政的男人，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
她见鬼似的走到他跟前，瞧了他好半晌，才终于找回声音，她紧促着眉头，唇齿微启，原以为她会生气，可她问的却是：“你的眼睛？”
沈故言倏然一愣，这才想起他已经追了她三个日夜，这并非是一个身患眼疾，夜不视物的病人能办到的。
只是，他既然不顾一切地追来了，那么为此付出什么，暴露什么，他都不在乎。
他压了压眉眼，拱手道：“回殿下，已经大好了。”
楚长欢看着他清冽的眸子，一时间五味杂陈。
上一世，她到死都没能治好他的眼睛，这是她一直以来的心结，所以，知道他眼疾已经大好，她必定是开心的。
可他又是如何在没有花不误助力的情况下把眼睛治好的呢？
这实在是太诡异了。
她思量片刻，又问：“什么时候的事？”
“早前。”
“谁给你医治的？”
楚长欢追得很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沈故言，不想放过半分可疑的地方，被审视的沈故言依旧是面不改色，他平静地徐徐说着：“一位乡野郎中，遇上他，也是巧合。”
乡野郎中？
难道他提早和花不误见面了？
不对，花不误他形容浪荡，平日里没个正形，待人以恶，不害人就是好的了，他绝不会突发善心，轻易给一个“巧遇”的陌生人医救。
不、不是花不误。
“那乡野郎中姓什名谁？家在何处？”楚长欢冷声诘问。
“郎中未留姓名，四海为家。”
沈故言依旧四平八稳得很。
楚长欢却被他气得七窍生烟。
原先骗她，还会编个圆满，如今却是连编都懒得编了吗？
她眉头一拧，厉声道：“沈故言，你当我三岁小孩儿吗？这样的说辞，你觉得我会信吗！？”
沈故言并没有被她唬住，他抬起眼睛，对上她直冒火星子的目光，淡淡把问题抛了回去：“那殿下以为，臣的眼疾，是何人医治的？”
好一个四两拨千斤。
见他坚持，楚长欢也不逼他，索性换了个话题：“你怎么来的？”话落，她的目光带向他身后那匹气势昂扬的黑马，奇道：“骑马？”
“是。”沈故言颔首道。
楚长欢磨了磨后槽牙，又问：“你的意思是说，你一路跟在我身后，骑马跑了三天三夜？”
不、或许更快，她选择在夜里离开，就是算准了沈故言会和江天杪商量对策，没空注意她，等他发现她失踪，不出意外的话，那已经是翌日晨起了。
他落后了她一整夜，却在同样的时间和她汇合在这处京郊破庙旁。
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迎着她阴翳的神色，他面色自若，点头道：“是。”
楚长欢满腔怒火被他瞬间点燃，她怒不可遏地暴起，扯着嗓子吼道：“沈故言你疯了吗！你身体不好，还不会武功，如果路上遇到什么不测，谁都救不了你你知不知道！”
她吼的声音大得惊人，把林子里的鸟儿都惊了起来，扑簌簌地声音响作一团，假寐的程南星这才掀开盖在头上的被子，漫不经心地瞥了她那处一眼。
沈故言拱了拱手，温声道：“殿下放心，微臣走的路都是殿下走过的，只要殿下没有危险，微臣自然就不会有危险。”
他把这一席话说得冠冕堂皇，听上去像是他自个儿占了楚长欢的便宜，楚长欢是那个趟路的，而他则是那个享福的。
享福个屁。
“你都看不到我，怎么确定我会走哪条路？”楚长欢轻哂一声，冷眼瞧他。
“殿下着急回京，自然会选择最快的小路，这并不难猜。”
他说话间眉眼清隽，语速和缓，听上去像是对这趟行程很有把握的样子。
楚长欢看着他这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蓦地笑了。
“沈故言，你这么聪明，连我要走哪条路都知道，那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会不告而别？”
她抬着下巴，笑得倨傲，沈故言微微颔首，徐徐答道：“因为臣的举动吓到了殿下。”说罢，他拱拱手，又摆了一礼，“让殿下受惊，是臣的失职。”
他每拜她一次，都让她觉得无比头疼，她别过眼，冷声道：“好，我接受你的道歉，你的目的已经达成，你可以回去了，明早你就去驿站租一辆马车，然后、”
“殿下回京后，需要帮手。”沈故言出声打断，神色郑重。
楚长欢跟着一愣，她不可思议地看向沈故言的眼睛，又立刻移开，说话时难掩心虚：
“有程南星在。”
“他不会进京。”沈故言言辞笃定，“再者，江天杪一时半刻也回不来，敢问殿下，您还有别的人选吗？”
沈故言步步紧逼，楚长欢完全没有思考的余地，可她却深深知道，如果她接受了他的好意，如果她同意了他的帮助。
那么，无论是从利益、权利、亦或是感情来说，他们都再也分不开了。
噩梦，有可能再次降临在他的身上。
不可以。
“有，”她板起脸来，声音冰冷，看向沈故言的眼神，也是满满的不屑与恶意，“别以为你很了解我，沈故言我告诉你，我可用的人很多！”
“那多臣一个，想来也不算什么。”沈故言低垂着眼睛，声音依旧是那么温润。
温润到楚长欢的表情都有点崩坏。
沈故言，你在干什么？你的骨气呢！你的风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