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沅沅说陆铮老是容易生气，冯暖就买了一些下火清热的茶回来。
这些天陆铮都没叫家政上门收拾，卧室里乱糟糟的，她就把被单床褥全都拆开拿去清洗晾晒。
小家伙跟在她身后，像个小尾巴一样，偶尔还会帮她拿东西。
冯暖看着孩子这样，总是难受大于欣慰，太懂事反而失了天性。
家里剩下两个卧室只有床没有床褥，新买床上用品过了水放在阳台上晾晒。
冯暖做什么事情都很细心认真，恨不得把角角落落里的灰全都抠出来。
当她把侧卧的床头柜拉开后，瞥见里面放着一沓病历和收据，或许是许久没打开的缘故上面落了一层灰。
从小到大陆铮都没怎么生过病，所以冯暖看到住院证明时，整个人都有些呆滞。
没有人告诉过她孩子病了。
当她看完所有的单据后，只觉得头皮发麻，整个人都发抖、呼吸困难。
猛地想起那年暑假，陆铮一声不吭的收拾了行李独自离开，后面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回她的消息。
冯暖颤抖着拨通了陆朝的电话，响铃几声后对面接通了。
“阿铮吞药的事儿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面对前妻突如其来的质问，陆朝沉默了许久，像是不太愿意回想。
“你说话啊！”
一向温柔娴静的冯暖，此刻声音听起来尖锐凄厉。
幸好卧室隔音效果好，没有吵到在主卧里睡觉的孩子。
“他不让我告诉你，说不想看到我们，那一阵一直是李琰在照顾他。”
陆朝接到电话第一时间就去了医院，但陆铮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让他滚。
那段时间他精神敏感脆弱，自己怕刺激到他就没敢再去。
“他好端端为什么会轻生？你不该给我一个解释吗？”
“你问我要解释？我还想问问你，孩子送到你那儿的时候好好的，怎么回来突然就这样了？
是不是你只顾着现在的家庭，早就把他给忘干净了？”
这件事也一直是陆朝心里的一根刺，从那以后陆铮就对他疏远了很多，连家也很少回。
“……”
听着前夫的指责，冯暖呼吸一滞，手机没拿稳掉在了地上。
自己确实没理由指责陆朝，当年她只把心思放在瑶瑶身上，完全忽略了陆铮的感受，甚至让他受了不少委屈。
陆铮把车送到4S店，站在路边打车时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该不会是孩子在家想他了吧？
想到这儿他觉得心里暖洋洋的，有人等待的感觉很好，会让他很有归属感。
出租车在小区门口停下，陆铮迈着欢快的步伐往家走，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轻松快活过了。
回到家他刚拧开门锁，一个身影跌跌撞撞的扑了过来。
冯暖双手紧紧的抓着他的胳膊，泣不成声。
陆铮被眼前的状况给搞懵了，抬眸看着空荡荡的客厅，心里一下凉了半截。
“妈，你是不是把沅沅给弄丢了？”
“没有，孩子在睡觉。”
冯暖抬手擦了擦眼泪，一脸愧疚的看着他，心里难受的厉害。
“那你哭什么？”陆铮心里安定下来，推开她径直往客厅去，似是想到了什么问：“林家的人欺负你了？”
“没有，阿铮，是妈妈对不起你，亏欠你了太多。”
冯暖红着眼眶，她欠孩子的恐怕永远都偿还不了。
“你又不是第一天亏欠我了，现在没事儿提这个干什么？”
陆铮不愿意听这种话，亏欠的东西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能弥补的，她的眼泪对自己没什么用。
客厅的茶几上还散落着之前收起来的病历，看到这些他才明白冯暖为什么会这样。
“你如果是因为这个对我心生愧疚，那大可不必。”
陆铮把拾起病历直接扔进了垃圾桶里，眼底凝结出一层寒霜。
原来是看了这个？
还以为她是良心发现了呢！
“阿铮，以前是我对不起你，可我也是第一次做妈妈，没有照顾好你是我的不对，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来弥补你。”
冯暖上前试图去拉他的手，却被他无情的躲开，心痛到指尖都在颤抖。
可她现在的痛，远不止陆铮当初的万分之一。
“你当妈妈之前难道没当过孩子吗？我从没因为你离婚而怪你，你有权利追求自己的幸福。
我也没有因为你的疏远而怨恨，但你不该在偏爱林瑶同时，还要没有人爱的我去分爱给她。”
陆铮今日好不容易平复的情绪，突然又翻涌起来，他讨厌这种打一巴掌给颗糖的行为。
“……”
冯暖被说的哑口无言，身影一晃瘫坐在沙发上，只能无声的懊悔哭泣。
“我不怨你，也不会躲避你，你给我生命我会给你养老送终。
但是除了这些别的我都给不了，我再也没办法像小时候那样亲近你。”
陆铮拿了纸巾递给她，本该是揪心催泪的场面，可他的内心却毫无波澜。
如果他从小就没有被爱过，或许就不会因为不被爱而意志消沉。
但正因为他感受过爱，所以才会在不被爱的时候感到惶恐无助，甚至没办法接受现实。
主卧里传来拍门的声音，沅沅睡醒了，踮着脚在够门把手。
门从外面打开，陆铮张开手接住冲他扑过来的孩子，像个小肉球一样砸在怀里还挺有冲击力。
“爸爸，我今天和奶奶去逛超市了…”
沅沅抱着他的脖子，像倒豆子似的的开始说自己今天都干了什么。
陆铮安静的听着，把她放在沙发上，打开电视给她放动画片看。
“奶奶你怎么啦？眼睛为什么这么红？”
沅沅一眼就看到了冯暖通红的眼眶，跑过来拉着她的手，一脸担忧的望着她。
“奶奶没事，只是眼睛里进沙子了。”
冯暖捏捏她的小脸，心里比刚才好受了点儿。
她也明白缺失的爱没办法弥补，但她还是不想轻易放弃，至少目前她也算能帮上点忙。
关于陆铮双向障碍的事，陆朝也毫不知情。
当时医生跟他讲过孩子可能有抑郁症，需要家人的陪伴和开导。
他有提过带陆铮去检查但都被拒绝，每次提及这个都会被猛呛一顿，久而久之他也没再说过。
想起陆铮每次莫名其妙跟他争吵的画面，他总以为是孩子翅膀硬了不服管教，可细想来或许有生病的原因在。
陆朝看着前妻发来的诊断书，一个人在书房里坐了好久。
捧着手机陷入了纠结之中，似是很难拉下面子去对孩子说一声对不起。
与其是说难为情，其实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给孩子带来了巨大的伤害，不愿直面自己犯的错。
陆铮坐在书房码字，脑海里构思着剧情，这本书反响不错。
编辑说让他保持水平，继续写下去有望出版。
他原本没想过吃这碗饭，一次随意的尝试，意外的发掘了他这方面的天赋。
那天李琰说的话他有认真考虑过，不能一直这么碌碌无为下去，至少得对未来有点规划。
沅沅坐在他的怀里，脑袋一点一点的，看着电脑里密密麻麻的字儿，上下眼皮止不住的打架。
起初，他还不习惯孩子老爱黏着自己，现在觉得就这样黏着也挺好，让他觉得很安心。
而沅沅在他的纵容下，愈发得寸进尺了。
有时候会趁他不注意，把键盘胡乱按一通，给他稿子加一串乱七八糟的英文字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