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如何是你？”
对这角度刁钻的问题，我只是轻轻眯了下眼：
“？”
这种无病呻吟的哲学问题我才没兴趣去思考，我只知道再不快些解决这个疑似天神的精神体，爱可可能会支撑不住。
这几分钟里，我尝试了各种方法去使用我身体里的魔力，都有一种束手束脚的感觉。我本身的魔力没有被剥夺，这点自我意识我还是有的。唯一能够解释的，就是这个空间没有魔素，从而也不能使用牵引魔素的魔力。
现在唯一能够创造机会的，只有我的肉身了。
我曾见识过伽门列家主全身魔力爆散至目眦尽裂，全身的毛孔中都渗出鲜血，连汗液也变成粉红色。那时我就意识到，魔族的魔力的确存在于“血脉”——成为血液的一部分。
细密的血珠从我的皮肤散逸开来，鲜红色的雾气在我逐渐加重的呼吸声中变得凝实。耳膜随着血管得鼓动发出阵阵嗡鸣，我的视觉和听觉变得迟缓，但仍旧能清晰地感知到魔力的流动。
如同顶着瀑布的湍流向上攀登，虽然这种压抑让我暴躁，但总算是靠着自残一般的手段在这个空间“撕开”了一道裂口。
被血色浸染的魔力第一次在我眼前有了可视的形体，即便只是殷红一片，也至少让我在这片古怪的地界有了些底气。
我很清楚，在这个领域里，我的攻击很难奏效。脑海里浮现了伽门列家主狼狈的模样，我虽然生理上感到恶心和排斥，但，眼下不是矫情的时候。
只是向前踏步的动作就仿佛对抗飓风，我对着那个在一片红雾里散发着黯淡辉光的身影伸出手。以往我这样的动作是为了轻抚爱可的发顶，而现在，我只想尽可能效率地控制住眼前的家伙，然后，吃掉祂。
———
“居然冒充她来找我，真是被你骗到了。”
被爱可凝神的注视，小街溜子没有表现出一丝危机感，好像只是在抓鬼游戏里被找到了一样：“放心啦，小姐，我这会儿不会跑的。总是模仿她的气息很累吧，现在你可以歇一歇了。”
“你认错了。”
爱可有些没头没尾的话让小街溜子玩世不恭的表情出现了一瞬的僵硬，身处局中的他似乎很快就理解了爱可的意思：“虚张声势可吓不到我。”
“灵魂，是我的。”爱可的眼神没有一丝动摇，一边说着，左手轻轻按在了自己心脏的位置上，“她想要借，我没有同意。”
哭笑不得的表情出现在小街溜子的脸上。第一次见到有生灵跟神格讨价还价的，而且还占尽了便宜。一无所知地来扮演那个存在绝无可能，那家伙一定跟爱可透露了不少东西。跟小孩做交易结果亏的自身难保，那家伙怎么可能那么蠢；不管那家伙是有怎样的算计，都完全是给他添麻烦。
小街溜子抓了抓帽檐下的头发，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一圈，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哎呀，能一口气把‘那个空间’捅得像蜂窝一样，如今这位魔王还真是厉害呀……”
“是我做的。”
爱可的声音轻软，却好像有着振聋发聩的气势，让小街溜子的后话卡在喉咙里：“你的巢穴里都是我的力量，所以你想逃，只能杀死我。”
“——如果我死了，你认识的那个她也会死。”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小朋友。”刻意的，小街溜子挖苦般的选择了这个称呼，“你以为灵魂是分蛋糕吗，分给了别的魔族，还把剩下的力量当奶油一样随意涂抹——你，是不是太小看‘灵魂的毁灭’了？”
“‘不再存在于任何空间。’”
那家伙果然跟爱可提过，小街溜子在心里叹了口气。
爱可并没有把对话的主导权交还回去：“但是，即便能一直存在，却又一直做着自己不愿意的事情，又怎么算是‘活着’呢？”
“你所谓的活着，我看就只是给现在这个魔王当工具吧。”小街溜子的用词变得尖刻起来，“你为他连灵魂也搭进去，根本就没有理性地思考过你自己的未来。当然会如此愚昧不是你的错，不过是因为你年纪小，眼界太过狭隘罢了。”
“‘未来’，对我来说仅仅只是一个更难以想象的词语而已，谁都看不到，谁也说不准。”爱可句句不让的争辩里隐约有着魔王的影子，“我如果连自己所感受的、经历的一切都假装看不见，那我的‘未来’不过是当一辈子的胆小鬼，我不要。”
“你也不用把什么事情都往爸爸身上扯，爸爸根本没有你以为的那样在意你。我也只是在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从来都没有为了谁——爸爸也从来都没有让我做什么。”
几句话下来，爱可也有了些咄咄逼人的气势，不知是否真的置了气：“我不需要跟你解释我做事的理由，你只需要知道，如果你妨碍我会有什么后果。”
这话肯定是跟魔王学的吧，小街溜子撇了撇嘴，还是没有吐槽出口。
看着爱可眼中灼灼的眸光，小街溜子心绪复杂。这具专门为“神格”创造的躯壳能诞出自我意识，已经是很少见的情况了。按照小街溜子自己的经验，这种情况一般是有另一个精神力强大的意识，将自己的神智先一步投射在了躯壳之上。
对小街溜子来说，所谓的“爱可”不过是如今这个魔王创造的分身；每每从另一个空间里看见爱可和魔王的“角色扮演”，他都有种尴尬到脚趾抠地的感觉。
这一判断，直至爱可表示自己从未将身体交给那家伙时开始被动摇。或许是因为常与人类厮混，出淤泥如何能分毫不染，小街溜子也生出些许“人性”。出于那浅薄的自尊，小街溜子对自己被蒙骗至今感到羞恼。
但一时的情绪没有控制他的头脑，他也很快意识到，眼前的这个“爱可”，或许并不只是魔王的一个傀儡。
既然是两个不同的个体，或许可以试着去挑拨关系。小街溜子这样试探了一番，得到的结果只是扫兴。
一个两个的，明明都是刚诞生不久的意识，怎么能如此顽强且坚定呢。
刚则易折，那个有着属于自己的肉体兜底的魔王姑且不论，眼前这位灵魂和肉体如同炖的稀烂的肉骨一样松散连接的小家伙，可是一定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