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圣女房间里的座椅上，翻看着她学习时留下的笔记，等着她完全醒过来。
魔女徒弟在缓过气来以后乖乖地站在我旁边，除了眼睛一直不安分地四处打量外，倒也算安静。
又过去了十分钟，圣女终于发出叹息般的呼气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我放下手里的东西站起身，见她明明刚醒，目光却直接锁定了我，心道虽然没睁眼但果然是一直醒着的。
“魔王大人。”圣女声音低哑，却完全不在意自己的状态，看我靠近后对我露出期待的笑容，“我可以……牵您的手吗？”
我叹了口气，把手递给她。
圣女看着我摊在她面前的掌心，试探地将食指指尖贴了上去，然后中指、无名指，最后整只手握住了我的前掌。
“嘻嘻。”
圣女脸上有了些血色，我觉得这样的笑容看着比前些日子小脸煞白的模样要好太多了。
“笑什么。”
我反握住她的手，用了些力气把她拉起来。女仆在圣女背后塞上枕头，让圣女可以直起上半身的时候更轻松一些。
“我觉得，自己做了好长的一个梦。”
圣女的嗓子还有些沙哑，理论上来说现在不宜多说话，但我觉得眼下并不是让她闭嘴的好时机。
“我梦见自己躺在一片雪白的花丛里，怎么滚都滚不出去，好像整个世界都是这种白色的花。”
“最后我好像自己也变成了其中的一朵，跟着风摇啊摇，都忘记自己原本是谁了。”
是因为用了我从圣戒花花海里带回来的花吗，居然还有庄周梦蝶的效果。
说罢梦境，圣女却遗憾起来：“在梦里只有花，我没觉得有什么。现在醒来再去想，觉得那些花其实特别漂亮，没有在梦里多欣赏一会儿也太可惜了。”
其实也不可惜，我已经知道位置了，想看随时可以去。
没等我说话，魔女徒弟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打岔道：“魔王陛下大人，您落下的东西我帮您带来了，我现在拿给您！”
然后就见魔女徒弟从他的书包里翻出一个盒子，看外观我觉得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这个一定是给圣女的吧，老师已经帮您处理过了，可以在魔界长期保存，直接接触也没关系。”
啊，难道是……
我还没说话，魔女徒弟又自作主张地直接把盒子拿给圣女了。我隐蔽地瞪了魔女徒弟一眼，后者居然茫然地回看我。
圣女好奇地拿着盒子翻来覆去地看，又望向我：“这个是给我的吗？”
虽然一开始没这么想过，不过确实也没别的用处，人都拿手里了哪还有收回来的道理。
见我点头，圣女欣喜异常，看得我更解释不出口了：“谢谢您！”
圣女打开盒子，里面装的是我在完成预言后擅自多带回来的那朵圣戒花。它被风干处理后装在透明的玻璃罩子里，变成了一个永生花摆件。
“这个……就是我梦里见过的那种花！”圣女认真地看了许久，笑眼盈盈地瞅着我，“您怎么会知道是这种花呀？”
“这就是给你做药的花。”我平铺直叙道。
对此圣女还没说什么，魔女徒弟居然瞥了我一眼，好像对我的回答很有意见。
我立刻瞪了回去。
“这是魔王陛下大人特意带回来的。”小鬼居然喧宾夺主地替我解释起来了，“老师做药只需要三朵，这是另外的，也是最好看的一支，被魔王陛下大人装在特别的盒子里特意带回来的。”
你这发言也太过“特意”了吧。
“纯白色的呀……”圣女盯着花，眼神温柔又复杂。
魔女徒弟又开始盯我了，我真的好想把他扔出去。
“……很适合你。”我尴尬地移开目光，“是最配你的花。”
什么鬼，魔女徒弟居然用欣慰的目光看我，他什么身份，我什么身份？
“可能我还是花的时候跟它一样漂亮吧。”圣女把花放在腿上，笑容灿烂，“真的特别感谢您！”
见圣女心情不错，我终于是提出了那个最敏感的话题：“从今以后，你就不再是人类了。”
圣女的笑容一滞，喜悦的心情慢慢平静了下来。
然后我趁圣女失神的时候用魔法卷起一阵风，把魔女徒弟从窗口“扔”出了房间。
“是呀……我不再是人类了。”圣女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玻璃上划动，嘴里喃喃地重复着我的话，“那我现在，究竟是什么呢……”
“当然还是你自己。”我果断地回答。
圣女抬起头，看着我露出有些无奈的笑容：“我知道您很强大啦。我虽然也想像您一样，但还是没办法立刻做到的呀。”
“吃药吃的倒是果断。”我忍不住吐槽道。
圣女的脸颊微红：“……人是会有一时冲动的时候的。”
“这可不是冲动能够忍受的痛苦。”我话里隐隐有指责的意思。
毕竟我已经从魔女那里听说，每吃一颗药，痛苦就会加剧一分。她的小喉管不可能一次性通过那么多，只能是分批咽下的。期间不断加剧的痛苦她不会感知不到，她本有机会停手的。
她性格里的这份坚韧是我早有察觉的，也是被我算计在内的。利用了她性格弱点的我反过来指责她……嗯，我可真是一个糟糕透顶的恶魔，不愧是“魔王”。
“对不起……让您担心了。”
圣女歉疚的神色仿佛切在我良心上的锯条，好在身为魔王的我没有多少良心，所以不至于很痛。
“……不要再这样了。”
我的计划已经成功完成，不会再利用她了。
“……嗯。”圣女的手慢慢靠近，又牵住了我的小指。
说实话这个动作总让我想起她昏迷那天的场景，有点膈应。
圣女没察觉到我的不自然，拉着我的小指轻轻摇晃了两下：“别生气了，我答应您，不会再乱来了。”
我在心里长叹一声，她眼中的我的怒气几分是对她，几分是对我自己的呢。
我沉默地看着她抓住我的手，意识到圣女好像也挺喜欢肢体触碰的，跟她那个倒霉弟弟一个样。
以为我还没消气，圣女眼睛一转，也佯装生气道：“您说说我也就算了，居然还在别人面前指责我，真过分！”
这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我仔细回想，想起跟公爵解释情况时候的意识流回答。
那时候她果然是醒着的啊。
我微微扯了一下嘴角：“我说的是‘某人’，不要对号入座。”
“那您说，不是我还能是谁啊？”圣女鼓着腮帮作生气状，可眼里哪有半分火气。
“是谁呢，固执又好强，还给我添麻烦。”我慢悠悠地说道。
“论固执的话……您也差不到哪去嘛！”圣女用力捏了一下我的手指，故意把表情做得恶狠狠的，“那我们算是扯平了，大家都不生气了！”
“好。”我把圣女的手放回被子上，“今天好好休息，明天开始家教会继续陪你学习。这么些时候不见，她可想你了。”
这可是两个月的带薪假，她必须给我拿出等值的工作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