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略地翻看着记录，我也没注意时间已到了夜半，直到有气息停留在我房间的门外好半天不动，我才抬起头瞥了那边一眼。
这个感觉应该是女仆长，是因为我房间里的灯一直亮着才过来确认的吧。我把手上的书册放回书柜，手指一动，一股气流卷过房间里的烛台，室内立即昏暗下来，只剩从窗外投射进来的微弱月光。
“魔王大人，”女仆长出声，“我可以进来吗？”
还是老问题，她们到底为什么总想闯入我的空间。
“有事明天说。”我利落地拒绝。
“现在早已是新的一天了，魔王大人。”
给我抖什么机灵呢，女仆长是这种恶魔吗。她干活时候毫不拖泥带水的效率给我留下不错的印象，眼下她找我不会真有什么要紧事吧。
结合白天——或者叫白夜会比较合适——以及黑夜里我看到的资料，我发现魔王城以及魔王城里的职工似乎不受任何一个家族的管理。魔王在事实上是没有任何亲属的，两届魔王之间甚至也鲜少交接，在这个过程中魔王城里的职工却不会有大幅度的变动，合理推测魔王城自有一套运作机制。
初代魔王建设的魔王城是魔王自己的基地，他在任期间给魔王城设置的规则我没能从任何文书里找到。而身为魔王城里与我接触的小首领级别人物——女仆长深夜来访，我当然有理由怀疑她的别有用心。
“进来。”虽然不知道女仆长的真实态度，但身为魔王的我并不会畏手畏脚。就算周围人都是敌人，我也未必会输，前代那个傻子也至少活了四十年呢。
出现在玄关的女仆长身上有一种和我第一次见面迥乎不同的感觉，要不是因为魔力的感觉没变我真的会怀疑是有人冒充。
要我去描述这种违和感有点困难，打个比方，就是绘画用素体突然变成兔女郎手办的那种违和。
啊对，有个词语，妖冶，好像挺适合描述现在的女仆长让我感受到的氛围。
我还在神游的时候，女仆长带着妖冶的笑妖冶地缓缓迈上楼梯，普通的圆头皮鞋都让她穿出了妖冶的感觉，明明在迫近，却又是不紧不慢撩拨般的那种妖冶的步调。身上的长裙分明已经遮过小腿，乍一看浑身上下称得上暴露的部位也一个都没有，但却能让人感到莫名心痒。等我终于对上她的眼神，女仆长已经站在我身侧，我的颈窝甚至隐约可以感受到她的呼吸。
“魔王大人……”没有刻意用技巧去处理语调和声线，女仆长的声音依旧能透出几分魅惑。
等一下，魅惑？
“魅魔？”我的余光看见她即将摸上我胸脯的指尖，微微侧了侧身体躲开。如果真的是这个邪道品种，我最好是碰都不要碰一下。
“***告诉您的吗，她原来也会在意这种无聊的事情啊。”即便被点破，女仆长依旧没有收手的意思，“不过这样反倒容易了呢，魔王大人，既然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就把一切都交给我吧……”
不同于小女仆，她是来真的。
几乎是下意识的，我那瞬发的魔力直接把女仆长一把按在了离我最近的墙上。我以为我的力道足够小，但这一下还是让整面墙都震动了起来。
应该不会这么简单就塌吧，这可是魔王城呢。
女仆长更是没有反抗的机会，她没有反应过来就被禁锢在墙面上被砸出的人形浅坑里，一脸痛苦地咳嗽着。
“别碰我。”我冷淡地、先斩后奏地警告她。
“万分……抱歉，魔王大人……”女仆长连说话都很艰难，毕竟还在被我的魔力压制着，我也没打算马上放过她。
作为人我是怜香惜玉的，但我必须承认，“人类”不过是我现在记忆里那层尚且存在的枷锁，随着我对前世记忆的淡忘，我应该会更加向恶魔靠拢，我对这种变化也没有任何排斥和厌恶。
刚刚她肆无忌惮地想要接触我的那一瞬间，我有认真的想过杀了她。
不过现在我还有用得着她的地方，如果她以后再这么放肆那就没有任何余地了。
“理由。”我没有靠近，跟她隔着十米远的距离对话。
“我……是我愚昧、妄图染指您的权威……我自知……该死……”女仆长藏青色的眼瞳逐渐混沌，好像快要窒息了。
我撤去魔力，毫无感情地看着她像人偶一样沉重地坠地，大口地喘息着。
我等她缓了一分钟，继续问她：“谁指使的。”
“没有谁……魔王大人，是我一时鬼迷心窍，我死不足惜。”女仆长匍匐在地上，这个姿势我没办法看到她的神情，于是又用魔力强行抬起她的脑袋。
“咳……！”女仆长抑制住自己下意识挣扎的举动，看样子是真打算以死谢罪了。
我怎么可能轻易让这个魔王城的管事就这么送命，太浪费了。
不过，不是还有血池吗。
我开始思考通过反复杀死和复生一个恶魔来审问的可行性，全然没意识到自己在拷问学上的无师自通。
我没立刻动手反而让女仆长感到不安，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您、是在担心我通过血池复活吗，只要您亲自、吞食掉我的灵魂，就不会、有后顾之忧。”
见过被卖倒帮卖家数钱的，没见过临死还帮凶手想办法收拾尸体的。她越表现得像个死侍，我就越好奇她身后的势力。
“我不杀你。”我俯视着她，淡淡开口。
“我的错误，不配被原谅。您大可放心，没了我并不会对您造成任何影响，没有人会追究，立刻就会有恶魔填补上这个位置。”
这句话有意思了，果然留着她是有价值的。
“我的意思是，没有杀‘你’的理由。”我抱着双臂，一种藐视一切的情绪从我的心里缓缓升起。我原本可不是这样的人，这是魔王自带的特质吗，我不自觉地勾了下唇角，这种感觉……很奇妙。
“——‘你’存在与否，我不在乎。”
女仆长愣怔地看着我，突然眼里就蓄满了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
我笑的很吓人吗，还是被气哭了？不能吧，大家都是恶魔，应该很能理解吧，她干的事我都没生气呢。
“我……感到万分羞愧……”女仆长哭得稀里哗啦，整张漂亮的脸都脏得一塌糊涂，“我竟然斗胆质疑您的高明卓异……您分明是……当之无愧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