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确实该罚。”纪予铖语气悠悠地说了句。
之后就没有下文了。
他目光审视，似笑非笑的表情里透着一丝逗弄的玩味，盯着她，半晌没再说话。
他不说话，邢枝心里愈发没底。
她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安安静静地站着，像是一个犯了错被班主任拎到办公室单独训话的中学生。
气氛太难熬。
邢枝忍不住悄悄抬眼去看，恰好与他对上视线，心头一跳。
“该怎么罚呢？”
纪予铖淡笑着，这话不知是在问她，还是在自言自语。
邢枝低眉顺眼，唇角弧度往下压，打蔫儿了似的：“怎么罚都可以的。”
做不到保证书上写的那些，随便他怎么处置。
这是她的承诺。
“那就罚你……”
纪予铖拖着长音，顿了顿，唇边笑意加深，说：“今晚陪我一起睡吧。”
邢枝怔然，眼睛顿时亮了。
“真的吗？”
她一改方才那副臊眉耷眼的愁苦模样，唇角扬起，眼笑眉舒，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
纪予铖不作声，朝她张开了双臂，用实际行动回答。
邢枝心下一喜，立刻扑过去，抱着他亲了好几口，脸蹭进他颈窝，由衷夸赞：“你真好！”
见她这样的反应，纪予铖自然是高兴的。
但高兴之余，免不了又是一阵酸涩，他问：“跟我一起睡就这么开心？”
“那当然了！”
邢枝拉过他的手臂枕在自己后颈，歪靠在他身上：“你终于不再对我严防死守了，我特别开心。”
他终于愿意主动一次。
不是带有目的性的蛊诱，也不是受她强迫或耍赖似的诱导，而是完全主动自愿的靠近。
纪予铖没说话，默默地收紧手臂将人抱住，心脏被满溢的情绪挤得发疼。
小姑娘竟这么容易满足，仅仅是听到被允许跟他一起睡，就高兴成这样？
这一刻，纪予铖内心的愧疚达到了顶点。
……
夜晚，两人相拥着靠在床头，昏黄的灯光与幽暗交织，将气氛晕染得温柔且暧昧。
纪予铖抱着怀中的人，觉得小姑娘的困惑是该有个说法了。
他主动挑起话题：“我没有别的女人，也不存在身体不行了的情况，我只是不确定，你到底是喜欢我，还是单纯喜欢睡我？”
不疼不痒的一句话轻飘飘落在耳边，邢枝直接懵了。
她愣怔半天，伸手揉了揉耳朵，在自己手臂狠掐了把，用力眨了眨眼，这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听到了什么。
她坐起身，讶然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福至心灵，话音落下的瞬间，过往他的那些奇奇怪怪、令人费解的言论瞬间涌入邢枝的脑海，清晰无比。
——“如果我说，以后不让你碰我，你也愿意吗？”
——“你喜欢我的什么？又想要我的什么？”
——“你当我是什么人？服务上门的鸭子吗？”
——“要我？要我的什么？怎么要？要多久？你这个要，到底是什么意思？”
再联想到他那副不让亲不让碰的清高守身做派，邢枝瞬间悟了：“你是说…我图你身子？”
纪予铖默然不语。
似是不敢相信，邢枝紧盯着他的表情，斟酌着措辞，尝试着再次确认。
“你担心我是因为图你身子才说要跟你在一起，担心我到手玩腻之后就把你甩了，所以才坚持不肯让我碰？”
当然不是。
所谓的寡欲自持不过是饵敌之计而已，利用她对他的感情、愧疚和渴望来勾着她、吊着她，引诱着她一步步主动靠近。
以己为饵，诱她入局。
至于说她究竟是图人还是图身子，对纪予铖来说，根本就不是那么重要。因为无论是图什么，他都不会再放手，不会再给她离开的机会。
感情与渴望，到底是哪个占了上风？不重要。
只要最后的结果是他想要的，就够了。
但这些纪予铖显然不会说出来，他抿紧了唇，目光幽幽地回视着她，不发一言，莫名给人一种委屈控诉的意味。
邢枝以为自己说中了他的心事，有点儿想笑，但更多的是心疼。
这就是他之前所说的“没有安全感”吗？
于是她开始反思。
自己是做了什么事或说了什么话，无意之中伤害了他，才导致了他有这样的认知吗？
反思无果，邢枝直接问他：“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
纪予铖垂下眼睑，语调低缓无澜，听上去似有些难言的失落：“那次你被沈洪章关进地下室的事情，还记得吗？后来在别墅里，你不让除了我之外的任何人靠近，每次你情绪不稳定的时候，只要一闻到我身上的味道，立刻就能安静下来。”
“医生说，你是在生理上选择了我，你对我的身体和气息有本能上的渴望。”
换言之，她渴望他的身体，即便是在神智不清醒的状态下也是如此。
想要他是本能反应，无关情爱。
邢枝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惊诧不已：“所以你觉得我是因为单纯生理上的需求才要跟你在一起的，并不是真的喜欢你，对吗？”
纪予铖没说话，相当于默认了。
邢枝沉默了下来。
半晌后，她重新靠躺进他怀里，指尖轻抚着他的下巴，笑着：“让我来给你开导一下？”
喜欢一个人这件事本身就是很奇妙的，再怎么能言善辩的人，在面对心中所爱时，都难免会变得笨嘴拙舌起来。
说不清眼前的人到底有哪里好，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喜欢他哪里，但对方在自己心目中，就是无可替代的唯一。喜欢就是喜欢了，哪有那么多道理可讲呢？
邢枝想，这世上最没道理可讲的就是爱情了吧。
“就说你喜欢我这件事吧，我有哪里好？有哪里值得你喜欢的？”
“家世和背景这些你是知道的，惨得简直不能更惨了，开始的时候我还总担心自己会拖累你，一直想把你往外推。”
其实现在也还是担心，但不会再往外推了。不会再因为糟糕的原生家庭就葬送自己爱与被爱的权利，有困难一起面对，一起解决，不会再逃避。
“喜欢我的长相和身材？”
邢枝笑了：“我有自知之明，比我好看的人一抓一大把，我也实在是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
除去家世背景和长相身材，恋爱关系中需要考虑的因素还有哪些？
“要不就是学识和眼界？仅有的一个硕士学位还是刚读的，刚认识你那时候，我不过就是你手底下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员工而已，哪有什么眼界可言？”
邢枝停顿了下，问他：“所以你喜欢我什么？你能说得清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