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另一边，此时的天玄大陆某处深渊祭坛旁。
不知多久过去，吕方终于压下体内那狂暴“奖励”带来的刺痛，全力维持着炼化的伪装，旁边灰蛇沉默锐利的审视目光如同冰锥般刺在他的背上，让他如芒在背。
就在这时，异变再次发生。
但这一次的问题并非来自祭坛内部，而是来自外部那个深邃的归墟之眼，
“轰隆隆——！！”
一声沉闷至极、仿佛源自大地肺腑深处的恐怖轰鸣，猛地从归墟之眼漆黑的洞口中传出，整个地下空间剧烈地震动起来，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咔！咔嚓！
祭坛周围的黑石地面甚至被震裂开蛛网般的缝隙，缠绕妖王的锁链疯狂铮鸣，被拉扯到了极限，妖王似乎也感受到了某种极其可怕的东西，发出了既痛苦又带着一丝本能恐惧的咆哮，幽蓝魂火剧烈摇曳。
“怎么回事？！”血藤老妪惊疑不定地看向归墟之眼，手中的蛇头杖绿光吞吐，下意识做出了防御姿态，镇狱壮汉也猛地踏前一步，肩上的黑铁棺椁发出沉闷的响声，枯槁的脸上肌肉紧绷。
灰蛇猛地转身，惨白面具死死盯住轰鸣传来的归墟之眼深处，深陷的眼窝里首次流露出了一丝超出掌控的惊疑和凝重。
吕方“被迫”从调息中惊醒，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惊骇和茫然，看向那如同洪荒巨兽张开的恐怖大口般的洞口。
只见那原本只是散发着吸力和幽蓝光芒的归墟之眼，此刻内部仿佛沸腾了一般，粘稠如墨的黑暗疯狂搅动，那两点幽蓝光芒急剧闪烁，甚至偶尔能瞥见其中仿佛有无数扭曲的、痛苦的阴影在挣扎嘶嚎。
更加令人心悸的是，一股难以形容的、混杂着疯狂、暴虐的意念洪流，如同海啸般从洞口喷涌而出。
吕方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无数杂乱恐怖的画面碎片强行涌入他的识海：山岳般庞大的恐怖妖影在黑暗中挣扎咆哮、大地裂开吞噬森林、无数妖兽如同疯魔般自相残杀又汇成洪流冲向某个方向……这些画面破碎混乱，却都充斥着同一个基调——极致的恐惧和疯狂的逃亡。
“呃！”
吕方闷哼一声抱住了头，脸上露出痛苦之色，这下可真不是装的，这精神冲击是实实在在的，他甚至感觉到神魂深处的契约枷锁都在这冲击下微微震颤。
灰蛇猛地一挥手，祭坛上血光大盛，一道暗红色的光幕升起，勉强抵挡住了这恐怖的精神意念冲击，但光幕也剧烈波动，显然支撑得极为勉强。
“归墟之眼……深处的平衡被打破了？！”
灰蛇的声音干涩无比，带着一丝难以置信，“什么情况……竟然能惊动到那个层面……还引发了如此大范围的‘恐惧涟漪’？”
他猛地像是想到了什么，惨白面具骤然转向吕方，声音冰冷刺骨，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和审问：
“墨辛！你之前外出收集材料，到底还遇到了什么？接触了什么？或者说……你到底还带回来了什么？！”
吕方心中猛地一凛，这灰蛇果然怀疑到他头上了。
他脸上立刻堆起极度愤怒但又憋屈的表情，皱着眉头喊道：
“灰蛇，你不能出事儿就怪到我头上吧，我就是按你的指引，去了金刀峡和丧魂涧，除了捡到浪浪山那帮倒霉蛋被抢的货，什么都没干啊，你不是也检查过魂引记录了，我要是做了什么你能不知道吗？”
他一边喊冤，一边心思电转。
玩家们做的手脚极其隐蔽，再加上里面肯定也有李师傅帮忙遮掩的东西，灰蛇刚才都没查出来，自己不能不打自招。
不过现在这动静……难道玩家们搞的加料效果这么好？直接引爆了归墟之眼深处的某种平衡？
还是说……这只是一个巧合？正好赶上了归墟之眼自身的某种周期性的不稳定？
而灰蛇他们几个……似乎对此也感到意外，他们似乎只是在利用归墟之眼和妖王的力量，但并不希望它彻底失控？
灰蛇死死盯着吕方，面具下的目光仿佛要将他灵魂看穿，恐怖的意念冲击还在持续，只是被祭坛光幕削弱了不少。、
电光火石间，吕方做出了决断，他必须把自己摘出去，同时尽可能套取信息。
他顶着精神冲击的痛苦，继续哭丧着脸道：
“这……这动静也太吓人了，是不是你们……喂得太狠了？把下面什么东西惊醒了？黑市虽然挂的任务不光彩，但你们不能挂些让人故意送死的任务吧。
我看这东西怎么这么像秽气，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这话看似是在推卸责任和抱怨，实则巧妙地将喂养祭坛和归墟异动联系起来，并点出了“秽气外泄”的现象，既符合他的认知水平，又暗示这可能是祭坛操作本身的副作用，而非他带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回来。
灰蛇闻言沉默了一下，他再次看向疯狂震荡的归墟之眼和苦苦支撑的祭坛光幕，又扫了一眼在锁链中因恐惧和痛苦而加倍挣扎的妖王，似乎在评估吕方话中的可能性。
祭坛强行榨取妖王之力注入归墟之眼，本就是一种极其危险的操作，确实有可能打破深层次的平衡，引发不可预知的后果。
“闭嘴！”
灰蛇最终冰冷地呵斥了吕方一句，但语气中的杀意似乎减弱了些许，注意力重新回到了稳定祭坛和监测归墟之眼上。
“镇狱，血藤，全力稳固祭坛，压制妖王反噬！”灰蛇急促下令，自己则站到了祭坛最核心的位置，双手结印，道道惨白色的光芒打入祭坛之中，试图平复归墟之眼的暴动。
吕方心中暗暗松了口气，第一关算是又暂时混过去了，但他知道危机远未解除。
那头妖兽铁岩鳞片上记载的东西他似乎大致懂了，归墟之眼的异动看来是真的，而且极其可怕，这归墟之眼下面好像全是秽气，而且规模恐怕远超所有人的想象。
吕方站起身，脸上带着几分后怕和毫不掩饰的不满，退到相对安全的角落，冷眼旁观着灰蛇三人手忙脚乱地处理烂摊子。
“妈的，这活儿接亏了。”
他低声骂了一句，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灰蛇听到，“报酬还没捂热乎，就先差点把命搭进去，你们这‘源眼’怎么跟个破烂漏斗似的，说漏就漏？”
灰蛇正全力施为维持祭坛，闻言只是冷哼一声，没空理会他的抱怨。
吕方一边嘴上抱怨，一边仔细观察着。
那些从归墟之眼溢出的秽气呈灰黑色，带着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阴冷、死寂、疯狂的气息，甚至比怨煞之力更让人神魂悸动，它们如同粘稠的烟雾，弥漫在祭坛周围，侵蚀着一切。
地面被腐蚀得滋滋作响，连祭坛上的奴纹光芒似乎都黯淡了几分。
更让他心惊的是，他的神魂敏锐地感知到，在祭坛周边一些被少量秽气沾染到的、生活在深渊岩缝中的小型毒虫蝎蚁，瞬间变得狂躁无比，体型似乎都膨胀了一圈，疯狂地攻击着视线内的一切活物，包括自己的同类。
“这鬼东西……邪门得很。”
吕方眉头紧锁，暗自心惊，秽气这东西他之前没有切身实地的接触过，只是大致了解一些，他虽然不知道这秽气泄露出去会造成多大范围的灾难，但仅从眼前这小小的缩影就能看出，这东西对生灵的心智和肉体都有着极其可怕的侵蚀和扭曲作用。
灰蛇他们似乎暂时控制住了祭坛核心区域的秽气外溢，但仍有少量丝丝缕缕地飘散出去，融入上方的熔岩湖气流中，向着不知名的远方扩散。
过了好一会儿，归墟之眼的震动才逐渐平息，恐怖的意念洪流也终于减弱消失，祭坛上的血光重新稳定下来，但光芒明显比之前黯淡了许多，显然消耗巨大。
灰蛇缓缓收功，惨白面具转向归墟之眼，沉默了片刻，才沙哑道：“暂时稳定了，但根源未除，下次投喂需更加谨慎，并需加固封印。”
说完，他这才转过身，看向吕方，语气听不出喜怒：“墨辛，方才情急，有所冒犯。”
吕方撇撇嘴，大剌剌地一摆手：“行了，干你们这行疑心病重，我理解。但丑话说前头，加钱！这玩儿命的活儿，得加钱！而且这鬼地方现在更不安全了。
对了，我越看这玩意儿怎么越像秽气啊，但是感觉又不太像，先跟你说好啊，我可不想沾上那东西。”
灰蛇面具下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似乎权衡了片刻，才道：“加钱可以，此次收集的流金矿与玄阴真煞，折算成灵石，再予你加三成。此外……”
他话锋一转，指向那些仍在丝丝缕缕向外飘散的秽气：“这些逸散的不是秽气，而是源煞之气，虽是不稳定因素，但若能收集纯化，亦是难得的大补之物，尤其对于修炼某些特殊功法和炼制邪器而言。
你若有本事收集，所得皆归你自身，算是对你此次受惊的额外补偿。”
吕方心中一动，脸上露出贪婪又嫌弃的表情：“源煞？就这脏玩意儿？听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怎么收集？别又是什么坑吧？”
“以神魂之力小心引导，或以特殊容器吸纳即可。风险自担。”灰蛇淡淡道，抛给吕方一个看起来灰扑扑的、不知用什么兽骨制成的粗糙瓶子，“这‘汲煞瓶’可暂存此气。能收多少，看你本事。”
吕方接过骨瓶，掂量了一下，嘴上嘟囔着：“这还差不多……试试就试试吧，反正亏本的买卖老子不干。”
其实吕方心中却是雪亮：灰蛇这老狐狸既想利用他处理这些危险的逸散秽气，减少隐患，又想用这点蝇头小利稳住他，甚至可能还想观察他接触秽气后的反应，进一步试探他的功法路数。
不过他正好将计就计。
接触这些秽气，或许能更深入地了解归墟之眼的秘密，而且这“收集”的过程，正好为他接下来独自行动提供了完美的借口。
吕方不再多言，拿着那骨瓶装模作样地开始尝试引导吸收那些飘散的灰黑色秽气，动作显得有些笨拙和谨慎，符合一个第一次接触此物、又贪又怕的雇佣兵形象。
灰蛇看了他几眼，便不再关注，转而与血藤、镇狱低声商议着加固封印和下一步计划之事，显然这次的意外打乱了他们原有的节奏。
吕方一边表演，一边感知着这个名为源煞之气的特性，心中骇然的同时，也更加坚定必须将此地情况传出去的决心。
这东西似乎灰蛇说着不是秽气，但吕方能感觉出来这东西其实就是变异版本的秽气，吕方试探性的吸收了一点，一股刺痛自指尖传来，紧接着就是一阵莫名的爽感。
让他想吸收更多，同时，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念头。
要不要趁着现在把灰蛇几人干掉，这样也省的自己辛辛苦苦在这卧底，费神费力，一边想着，吕方体内的灵力开始慢慢运行起来。
结果他体内的灵力才运行，吸收进来的源煞之气就被他的灵力冲散了不少。
吕方心中警铃大作，急忙收敛心神，压制住那莫名涌起的杀意，这源煞之气竟能潜移默化侵蚀心智，放大负面情绪，诱人走向极端疯狂。
他面上不动声色，依旧维持着贪婪又笨拙的模样收集“源煞之气”，暗中却以精纯灵力护住识海，将那丝丝缕缕的侵蚀之力悄然化去。
他明明是放长线钓大鱼的，结果刚刚莫名其妙的就产生了干架的想法，这玩意儿太不对劲儿了。
这深渊之底，就是一个不断泄漏的毒瘤，而灰蛇等人明知其危险，却仍在为了某种目的而继续豢养和刺激它。
他必须找到机会，将情报送出去，直觉告诉他，灰蛇已经他身后的暗影阁，看来是真想玩一波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