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烛火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份凝重,不安地摇曳着,将拓拔宏紧锁的眉头和夏承稷忧虑的面容映照得更加深刻。
在这帝都的权力心脏之中,一场针对无形之“鬼”的猎杀,已在两位帝王的警觉中,悄然拉开了序幕。
拓拔宏坐在御案之后,浓眉紧锁,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紫檀木桌面。
案头上堆叠的奏章被推到一边,取而代之的是两份薄薄的名录,一份是他从漠北带出的嫡系心腹,另一份则是前朝遗臣中经夏承稷筛选后得以留用的官员,这两份名单是拓拔宏与夏承稷苦心积虑花费了数日才条选出来的。
殿内烛火通明,映照着拓拔宏刚毅如石刻的脸庞,也映照着站一旁、身形略显单薄却眼神沉静的夏承稷。
“夏老哥,看来我们又确定了几分。”
拓拔宏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我这些日子按咱俩的计划提出了很多不停不痒的问题,反正我从漠北出来的几个人,办事……似乎真的‘周全’了些,周全得不像他们了。”
夏承稷微微叹气,“我在后面通过灵机也观察了下我举荐的那人中的其中一些,”
他指向其中一份名录,指尖点过几个名字:“此人,李迁,原大夏需官,性情耿直,甚至有些鲁莽,向来只知埋头办事,不善钻营。然近段时间以来,他呈上的军需调度文书,条理之清晰,措辞之圆滑,滴水不漏,竟能堵得户部那几位老油条哑口无言,其风格……判若两人。”
拓拔宏的目光扫过李迁的名字,回忆着不久前朝会上此人侃侃而谈、逻辑缜密的样子,确实与记忆中刚入朝的那个只会闷头算账的糙汉形象相去甚远。
夏承稷手指又移:“再看此人,王朗,我之前的旧部,冲锋陷阵是条好汉,识字不过百。如今在工部河道疏浚的差事上,引经据典,驳斥前朝遗留的河道督造使,其言语之犀利,引证之精准,连工部尚书都为之侧目。”
他语气平静,却字字如针,“拓拔老弟,你认为,一个不通文墨的悍将,能在短短数月间,精研水利典籍至此吗?更遑论在朝堂之上,与浸淫此道数十年的老吏辩驳而不落下风?”
“我能看得出来,他们还在有意藏拙,那几个问题他们在相互瓜分,意思很明确,争取所有人先在你那里露个脸。,”
夏承稷的分析都切中要害,拓拔宏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猛地一掌拍在御案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烛火随之摇曳。
他踱步到窗前,声音低沉:“夏老哥,我在明,敌在暗,但幸好你还没有暴露出来,只能麻烦你继续暗中留意,扩大范围,不仅仅是这些位置不高不低的官员,我身边的近臣都要留心,凡有异常言行,无论大小,皆记录在案,需要我做什么,尽管提!”
夏承稷转过身,脑中却猛地闪过一道惊雷!
“等等!”
夏承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猛地抬起头,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拓拔老弟,你刚才的话点醒了我,新朝百废待兴,官员‘脱胎换骨’…”
他急促地喘息了一下,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浮木,但这浮木却冰冷刺骨。
“当年!当年大夏初立之时,景象何其相似!”
夏承稷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深埋已久的、混杂着痛苦与恍然大悟的尖锐,“大夏开国,万象更新,朝堂之上亦是人才辈出!那时我也尚是年轻,亲眼所见那些官员或是精于律法,条理分明;或是长于经济,算无遗策;或是通晓礼制,引经据典,我甚是欣喜,百官称颂,皆言我大夏得天之佑,英才如雨后春笋,国运必然昌隆!”
拓拔宏眉头锁得更紧,他从夏承稷眼中看到了深切的惊怒,这情绪远比刚才分析朝堂异变时更甚。
“我那时亦是心潮澎湃,立志要做一代明君,留名青史!”
夏承稷的声音低沉下去,充满了苦涩和悔恨,“我以为那是大夏的盛世气象,是上天赐予的贤臣,可后来呢?随着时间推移,这些英才渐渐变了味道。
他们的才干依旧,甚至更加精明,却开始结党营私,盘根错节,清流?清了一个,立刻有另一个补上,仿佛野草,烧之不尽,而且他们贪腐的手段越发隐蔽高明,如同附骨之疽,根植于整个官僚体系的脉络之中!”
他痛苦地闭上眼,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庞大而腐朽的帝国机器在缓慢而坚定地吞噬一切。
“我那时只道是人心易变,权力腐化,制度漏洞。我倾尽全力去整顿吏治,提拔真正忠直之人,改革弊政…可结果呢?如同泥牛入海,徒劳无功,那些英才们总能找到新的缝隙,新的手段。
整个朝廷,看似运转,实则已被一张无形的巨网笼罩,我…我渐渐成了这网中困兽!”
夏承稷猛地睁开眼,眼中爆射出锐利如刀的光芒,直刺拓拔宏:“拓拔老弟!你还不明白吗?!如今你天玄新朝官员的‘脱胎换骨’,与我大夏初年那些‘英才’的‘横空出世’,如出一辙!这绝非巧合!根本不是什么自然蜕变,更非什么上天赐福!”
他指着那两份名录,指尖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这背后,是同一只黑手!是同一个组织,在故技重施,他们像播种一样,将某种东西…也许是蛊虫,也许是邪术,也许是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种子’…悄无声息地植入到那些身处关键节点、却又不够引人注目的官员体内吗,这些‘种子’在初期不会快速生长,他们在慢慢萌芽,他们在特定领域展现出远超常人的才干和效率,然后迅速获得赏识和地位。”
夏承稷的语速越来越快,情绪也语法激动:
“然后呢?当掌权者习惯了这些如臂驱使的“聪慧”的官员的存在,当他们在朝堂站稳了脚跟,当这张网编织得足够大…这些种子便会开始反噬!他们会汲取王朝的养分补全自身。”
“他娘的,别叫我查出来这些人,我非得把他们千刀万剐!!!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