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吴长老走后，离阳不禁眉头微蹙，垂首低眉，当即陷入了沉思。
他没有再纠结自己刚刚的抉择是否正确，既然已经选了，便只有一条路走到底，剑折人亡，绝非戏言。
开弓没有回头路，不撞南墙不回头。
眼下最需要考虑的，还是自己究竟该如何应对。
“算你小子还识相！你可知，若是方才真顺着她的话改换门庭，今后怕是整个九霄宫都无你容身之处了！”
齐仙使意味深长地轻笑一声，引得离阳抬头看来，面露些许不解，略一拱手：“还望齐仙使言明。”
毕竟按理来说，一个萃真大圣，应该没有这么大的能量吧？
除非，又扯上纯阳大尊级别的人物。
而似是洞明了离阳的猜测，齐仙使微微颔首：“不错，就和你小子想得差不多，吴长老的确跟纯阳大尊有关系。”
“而且，这关系还非常不一般。”
他左右瞥了一眼，方低声道：“吴长老其实是中生大尊的亲孙女，当年大尊曾言，剑心不诚、见难则退者，不配入他门下，更不配在九霄宫立足。”
“你方才若退了，便是打了中生一脉的脸，让他们认为看走了眼，这九霄宫内，谁还敢收你？怕是立刻就会被遣返下界，道途断绝。”
离阳闻言，背后顿时沁出一层冷汗，原来刚刚无意间，竟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他连忙郑重行礼：“多谢仙使提点。”
“无妨，其实这在门内早已人尽皆知，你小子随便截下一位师兄师姐就能问明白。”
齐仙使摆摆手，再言道：“吴长老的‘考校’，其实从你踏入云台那刻便已开始，她最厌弃的，便是未战先怯、自断锋芒之人，你选择迎难而上，反倒是搏得了一线生机。”
随即又嘿嘿一笑：“不过你也别太担心，吴长老虽性子冷，说话直，却最重承诺，她既给了你考校的机会，便是认可了你那份不退的心性，好好准备吧，届时有得你受的，若能熬过去，自然前途无量。”
“一位纯阳大尊的直系血亲手中，可是掌握了不少世间罕见的资源。”
言罢，他身形渐渐化作点点金光：“小子，好自为之，希望过个几百年，你我便能同席而坐，对饮论道！”
留下离阳站在空旷云台上，望着那“中生”殿匾，目光愈发坚定。
先天之道固然坦途，但剑道之锋，方能斩开前路迷雾，这机缘是险，也是造化。
他深呼一口气，暂且平复内心激荡，随即转首看向一旁的谢画屏：“你应当对这里很熟悉吧？”
“是的，师兄想先去何处逛逛？画屏建议去……”
却不想还未说完，天际间陡然显现出一道九彩虹光，划破穹顶，一眨眼便落到三人身前，华辉消散，现出真身，赫然是个娇俏可人的蓝裙少女，雪肤青丝，眉目如画，气机亦深不可测，远胜于谢画屏，怕是萃真大圣。
其一露面，目光便直直落在离阳脸上，流露出些许好奇以及一丝微不可察的欣喜，下一瞬竟是直接挪移到面前，抬手欲触脸颊，后者下意识要退，却觉周身气机已被无形仙韵锁住，竟动弹不得。
正欲开口，那纤纤玉指已抚上他面，指尖微凉，触感却奇异般温和。
“你便是新来的小师弟？”
少女歪头轻笑，眸中似有星河流转，手上动作却没有半点停歇之意，捏来搓去，就好似长辈对待小孩一般。
离阳身形受制，避无可避，只得任由对方为所欲为，面不改色，点头回道：“正是，在下离阳，还不知师姐您……”
“沐晚，叫我沐师姐就行，当然，若是不嫌弃的话……”
沐晚指尖轻点他鼻尖，笑声如清泉击玉：“唤我一声‘沐姐姐’更妙。”
（既然你这么说，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离阳向来是打蛇随棍上的，当即拱手笑道：“见过晚姐姐。”
这话一出口，困顿周身的无形仙韵登时烟消云散，那双十分不老实的手也收了回去，仿佛只是与他开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但沐晚的视线仍旧黏在他脸上，越看越是欢喜：“哪来这么多虚礼，你既已入我中天一脉，便是同辈，无论修为几何。”
“既然如此，我称你为阳弟，亦是可行的吧？”
离阳面露难色：“但是……吴长老方才说还要考校我一二，才能入门。”
名不正言不顺，尚未得到吴长老的完全认可，他又岂敢妄称弟子。
“考校？”
听到这两个字，沐晚眼中顿时闪过一丝困惑，重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这才似有所悟。
随即却不禁摇头轻笑道：“师尊只是吓唬吓唬你而已，放心，都承接剑意因果了，怎可能不让阳弟你新进？”
她凑近些许，压低声音，眉眼弯弯：“那考校啊，是师尊惯用的法子，专治下界飞升者常有的那点傲气。”
这话和刚才齐仙使所言大有出入，离阳一时难辨真假，只得笑而不语，但或许是看出他不太相信，沐晚指尖光华一闪，凭空现出一枚玄色玉简，递了过来。
“这里面便记载了考校的答案，阳弟你背熟就是，届时只需见招拆招。”
“这……不太好吧？”
离阳心中震动，这位沐师姐行事当真……不拘一格，就算要帮忙，哪有这么直接的，不应该是言语间稍微提点一二，让自己领悟么？
就不怕吴长老怪罪下来？
他自是不敢伸手去接的，但沐晚却直接硬塞过来，摆了摆手：“没事，师尊不会在意这点小事的。”
“反倒是届时如果阳弟你一窍不通，才真的折了师尊的面子，可就麻烦了。”
离阳低头看着手中的玉简，心中仍有些忐忑不安，他怕这也是考校的一部分，说不定自己一旦真收下，那吴长老便会立刻现身，斥他心术不正，有取巧之意，严重者糊弄师尊，大为不敬，有辱宗门。
那才叫真正的完蛋。
是以再三权衡，最终还是决定拒绝，然而待他抬头，才惊觉面前哪里还有沐晚的踪影，只余一缕淡淡幽香缭绕。
“阳弟，姐姐我有要事在身，便先走一步。”
耳边传来柔声细语，昂首眺望，但见一道九彩虹光划破穹顶，洞开茫茫云雾，消失在远方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