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
灯火明亮。
今天的小楼和以前的小楼似乎没有什么区别。
仿佛这里从未发生过流血的事情一样，仿佛这里的女主人仍旧有两只手。
但可惜，只是仿佛。
吴婉没有两只手，只有一只。
卓东来砍断了她的一只手。
不是右手，而是左手！
吴婉和其他人一样，右手灵活一些，虽然失去了一只手，吴婉有些不习惯，不过吴婉已经渐渐习惯了。
她并不后悔。
如果能再一次选择，吴婉也一定会让卓东来砍断她的手。
即便卓东来要砍断她的两只手，她也绝不会后悔。
现在她还有一只手。
这只手握着酒杯。
她在喝酒。
吴婉喝酒的次数并不算多。
她和卓东来一样，不喜欢和烈酒，波斯葡萄酒也是她很喜欢的一种。
不过这段日子，吴婉时不时会喝烈酒。
她喝得是司马超群最喜欢喝得刀烧子，冷如冰，喝下肚之后便如火在烧。
吴婉喝酒，不只是喝酒。
她喝酒的时候，脑海都在思忖一个人——司马超群。
吴婉本以为自己非常了解司马超群。
可知道最近这些日子她才明白她一点也不了解司马超群。
她自以为了解的司马超群，和真正的司马超群相差甚远。
这段日子她发现司马超群渐渐陌生起来。
虽然司马超群的言辞谈吐和以前没有什么区别，但她发现司马超群变了。
是司马超群变了，还是从始至终她根本不了解司马超群呢？
倘若司马超群变了，那么是什么事情令司马超群变了呢？
吴婉还是卓东来呢？
吴婉不知道。
因此她在喝酒。
吴婉尝试从司马超群的角度来思忖问题。
只可惜她不是司马超群。
外面有脚步声响起。
吴婉知道司马超群来了。
门还没有被推开，人还没有上楼，司马超群的声音就响起来了。
“好些了吗？”
司马超群的声音仍旧一如既往的温柔，带着浓浓的关心。
可吴婉却感觉司马超群不一样了。
她的回答有些；冷淡：“伤口不再疼了，但我只有一只手了。”
司马超群将明日决斗的千锤大铁剑随意放在桌上，走到吴婉面前坐了下来，淡淡道：‘我也只有一只手了。’
司马超群明明有两只手，为什么说只有一只手呢？
吴婉当然明白司马超群的意思。
她道：“卓东来是不是要走了？”
司马超群道：“是的，他要走了，或许他明天就会走。”
吴婉盯着司马超群，道：“你不想他走？”
司马超群平静道：“如果可以，我希望用一只手换他留下，但我知道他不会留下，他下定决心就绝不会回头。”
吴婉心中升起了怒火，冷冷道：“看来在你眼中，卓东来的确是个很重要的人。”
司马超群笑了笑，吴婉忽然心中升起了寒意，她忽然发现司马超群那温柔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冰凉，神情也变得格外的冷酷。
这个时候他忽然想到了卓东来说过的一句话——如果你时时刻刻希望司马超群是个英雄，那么你一定会后悔的，因为嫁给这样的英雄是痛苦的。
这一刻，吴婉有了深刻的体悟。
她忽然有一种感觉，这一刻在司马超群眼中，她简直不过是蝼蚁而已。
这实在是一种很可怕的感觉。
虽然这种冷冽的目光一闪而逝，但吴婉一辈子都没有法子忘记。
司马超群的眼神又温柔了起来，他淡淡道：“吴婉，你是我的女人，这些年来你为我做的这些事情，我都知道，我也都记得，我不想和你吵架，吵架对于我们来说，并没有任何意义。”
吴婉的怒火非但没有止息，变得更旺了。
她冷冷道：“我也不想和你吵架，但你令我实在有些失望，外人眼中的司马超群，其实只不过是卓东来的傀儡而已。”
她希望激怒司马超群。
这些日子的平静，令她压抑到了极点，令她绝望到了极点。
她希望打破这种比死亡更痛苦的寂静。
司马超群很平静，只不过眼中闪过了一抹痛苦之色，他盯着吴婉道：“你不必想着和我吵架，也不必对我有任何愧疚，因为我若不想你愧疚，那么你连一丁点愧疚的机会也没有！我说这些并非是警告你，我只不过是要告诉你：我还将你当作我的女人！这是我第一次对你说这种话，也是最后一次。”
吴婉心头一震。
她想起了楚天的话。
果然司马超群什么都知道了。
可呆滞之后，吴婉又愤怒了，她盯着司马超群道：“最后一次，那下次呢？下次你是不是不会让我有愧疚的机会？”
“是的！”司马超群已站起身，以一种很冷淡的眼神盯着吴婉道：“以前我对你实在太好太好了，以至于你太肆无忌惮了，但以后不会了！从今以后你可以当你名副其实的大镖局的女主人，取代卓东来在大镖局的地位，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司马超群本来想在小楼休息，但今天他不想了。
他起身走出屋子。
吴婉脸色变了，忽然道：“你会不会杀我？”
司马超群停下了脚步，淡淡道：‘不会。’
话音落下，司马超群提着剑走出了小楼。
吴婉站在窗前，痴痴望着司马超群的背影。
她的眼泪流了出来。
这一刻她终于害怕了。
她希望司马超群说会，因为若是如此，则代表司马超群对她还存在一丁点感情。
可司马超群说不会。
那么她和司马超群的感情还剩下多少呢？
吴婉又哭又笑！
她本不想和司马超群吵架，今天也绝不是吵架的时候，可她忍不住了，真的忍不住了，因此她说了一些话，一些以前绝不会说的话。
这一刻她想到了卓东来的话。
——你很聪明，可正因如此你才愚蠢，做出了许多无可救药的事！
吴婉自然是嗤之以鼻的！
可现在呢？
吴婉发现她的确很蠢。
蠢得无可救药。
蠢得做出了太多太多伤了司马超群心的事情。
吴婉深深吸了口气。
她成功了，成功逼走了卓东来，权力也已经到手。
可这一刻她是前所未有的痛苦。
因为她发现已丢掉了最重要的东西——司马超群！
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
司马超群没有流泪，他在大堂静静坐着。
他没哟喝酒，只是静静坐着！
他本不想和吴婉吵架，他本来想要对吴婉好一点，可他也忍不住了。
这段时间他太压抑了！
他以前是不理解卓东来的，这段日子他忽然明白了。
可一切都已经晚了，明日必然是他和卓东来分道扬镳之日。
他仍旧是大镖局的大当家，而紫气东来卓东来呢？
他要去往何处呢？
想到这里，司马超群就前所未有的痛苦。
他已经醉了！
人还没有醉，心已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