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说话。
大多数常委全都老老实实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眼观鼻鼻观心像是最听话的小学生正在认真思考老师提出的问题。
“要是没人有不同意见的话……”胡九成话音刚落看见坐在一旁的市为副书计胡长达冲他展颜一笑道：
“胡书计，我来说两句吧。”
胡九成点头。
胡长达对于胡昌瑞和胡书计之间的恩怨早有人做了汇报，现在就是要让两人继续斗下去，说：
“我赞成胡书计对胡昌瑞同志提出的免职处分，但是从宏源项目发展的角度来说，我希望胡昌瑞作为项目的负责人能够在免职后继续负责这个项目的运营，希望他能尽快端正工作态度把宏源项目做好，也请胡书计能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胡长达这番话在会议室里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
大家都有点看不清楚胡长达这番神操作的用意？
你说他想保护胡昌瑞吧？好像也不是，他明确表达了赞成对胡昌瑞免职的决定；
你说他为了巴结讨好胡九成对胡昌瑞落井下石吧？好像也不是，要不然他怎么会坚持让宏源项目继续让胡昌瑞负责？
宏源项目是今年南航市重大项目中的排头兵，如此重要项目的负责人按照惯例一向是最受领导重用的官员牵头负责。
胡长达一面支持胡九成对胡昌瑞扇巴掌，一面又在胡昌瑞后背亲手揉了几下，他究竟想干什么？
当老好人？
胡九成听到会议室里一片“嗡嗡嗡”议论声心里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难受，他怎么也没想到胡长达会突然站出来打扰了自己对今天常委会的掌控节奏。
说实话，他也有点看不透胡长达究竟唱的哪一出？
眼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胡九成很快回过神来喉咙里轻轻咳嗽一声，底下的议论声条件反射渐小渐无。
“对于胡昌瑞同志的处理决定，其他常委还有不同意见吗？”
“没有。”
“没有。”
秦书凯说了句，“我赞同胡长达副书计的观点，下属犯错的时候总要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秦书凯的话获得众人齐齐点头应和。
胡九成见状虽然心里不痛快却也不得不逼自己承认事实：胡长达和秦书凯接连发言已经成功把如何处分胡昌瑞一事定下了最基本的调调。
这种情况下如果自己再一意孤行坚持之前的想法，对胡昌瑞免职处分并剥夺他对宏源项目的负责人权力很容易给众人留下一个利用职权打击报复的领导形象。
无奈，他只好脸上撑着笑表示，“我也赞同胡副书计和秦布长的观点。免职职务，但是宏源项目继续负责。”
一场市为常委会开完，表面上看起来皆大欢喜，但是秦书凯回到办公室没一会就看见秘书一脸神秘进来汇报说，“秦布长，听说胡书计刚才一回到办公室气的把被子都摔碎了。”
秦书凯淡淡口气评价，“胡九成最近的定力是越来越差了。”
秘书听了这话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最佩服秦布长这副泰山压定不动声色的凶襟和气度，比小肚鸡肠的市为书计胡九成政治修为高多了。
胡九成感觉自己最近八成是中了邪，倒霉事一茬接一茬。
一大早常委会上的不痛快还没消散就接到了孙庆伟打电话过来兴师问罪，这家伙一开口就像是吃了火药：
“胡书计，为什么我的照片会出现在网站上？我在医院干的事为什么会被人曝光出来？到底谁他么在背后存心给老子脸上抹黑？这儿是你的地盘，这件事你要是不帮我查清楚我跟你没完！”
胡九成心里那个气啊！
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被孙庆伟劈头盖脸一通呵斥，要不是看在他是孙家大少爷他恨不得把这家伙从电话线里拖出来狠狠揍一顿。
好不容易咽下喉咙里那口恶气，胡九成耐下性子问孙庆伟，“到底怎么回事？什么照片出现在网上？”
孙庆伟没好气道，“你还有脸问我？你不会打开网站自己看！”
胡九成只得一手握着电话另一只手打开网站，果然在孙庆伟说的网址看到了几张不太雅观的照片。
“这照片谁放上去的？”
“你问我我问谁去？”
“你先别着急，这事我马上让人查。”
“查查查你整天就知道用这招来应付我？胡九成我警告你，南航市可是你的地盘，我才来南航市几天啊就整出这么多事？你要是不给我个交代我跟你没完！”
“.……”
孙庆伟这番话让胡九成心里原本就有的窝火瞬间像是被人泼了汽油火速燃烧旺盛，他感觉自己肺部快要气炸开。
到底是官场老狐狸。
胡九成生生把几乎漫出来的火焰拼命压回去，竭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听孙庆伟在电话里一迭声骂娘：
“我跟你说这事肯定跟胡昌瑞儿子那狗崽子脱不了干系？那混蛋明面上不敢得罪我就使这些阴招，这事我绝不能轻饶了他。
这事你必须给我查清楚了，真要是胡昌瑞儿子干的，老子扒了他的皮！还有你胡九成！你这个市为书计怎么当的？
一个小小的文化局长你都搞不定，害的老子躺在医院里还得受这份窝囊气，你要是不想干趁早让位，我们孙家不养闲人！”
孙庆伟最后一句话扎扎实实戳在了胡九成的心尖上。
胡九成仿佛能感觉到一股鲜血从心尖位置汩汩流出，鲜血流动的频率不断加快，让他有种心脏内的血液快要流空的错觉。
二十多年了！
自从他倒插门成了孙家的女婿，这家人就从没有一个人打从心眼里瞧得起他，一个个对他呼来喝去颐指气使。
孙庆伟明明是小辈，跟他说话的口气却永远是高高在上盛气凌人，好像他胡九成就是他们孙家一条狗，谁都可以过来呵斥几句踢两脚。
短暂的时间内，胡九成脑子里不知道转过了多少个念头？
他像是躲在一旁伺机狩猎的猛兽睁着一双清澄的眸子死死盯着手机屏幕上“孙庆伟”三个字，直到电话里的人说累了，停下来，才像是好心提醒了句，“孙建伟，要不你还是回去吧，毕竟南航市这边的情况有点复杂，很多事你也无法控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