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春！”
一旁的高个老者见到师弟瘫软在地，双目不觉变得微红，顾不得仍在一旁对峙的若离，低吼了一声后，便挥动六点半棍摇身飞纵，却不想佟大力猛然回头，如山君虎王一般怒目圆睁散发出浓浓的杀意！
“闭嘴，惊扰到那老头，我可不会再留手，直接打死你！”
“呃……我师弟……”
高个老者微微一怔，先看了一眼师弟，发现他只是骨裂筋软倒在地上，气息有些紊乱，这才有些心悸的长出一口气，慌忙收起长棍，尴尬的对佟大力干笑了一声……
佟大力却丝毫没有理他，扭过头看向仍在原地，手舞足蹈恍如痴魔一般，仍不住出拳的那老头。
那老头此刻，彷佛已经忘了还在斗拳，浑身拳路起初还是踉跄艰涩，后面却渐渐变得愈发圆融通透，只是双眼有些失神，所有的意志都彷佛被抽离，本能地将不同拳劲糅合融入拳架之中，一边行拳踢脚，一边喃喃自语的念着拳谱歌诀……
“汉钟离，芭蕉扇，肩上安动推玉山，起步须躲神仙影，膝儿起势撇两边，起时……最忌身手钝。牵前踏步，带飞推肩……
韩湘子，竹笛拈，重敲轻打插掌填。……去时躲影，来若翩迁……
曹国舅，拂尘翩。直臂横肘身步前，顶肘开，顿肘填，坐时谁知身坐连……臀肘右下，左臂身旋……”
“这是身体气血枯竭，于大松大软之中，窥见了心内虚空，可惜心灵修行不足，眼见得竟油尽灯枯了！”
佟大力目中微微露出一丝歉意，心里忽地有些埋怨自己，拳脚中劲力收得有些晚了……
“没有了我这等俗人打扰，你便借着这顿悟的机缘，把醉八仙重新熔炼一番，若是后面三拳也能打出虚空拳意，便是十恶不赦之辈，也遮掩不住你一代宗师的光芒，冲着这个，咱们今日便好聚好散……”
佟大力听得那老头口中呢喃，不觉略觉惋惜，若能撑过这一劫不死，凭着将八路醉仙拳架都融入一丝虚空拳意之举，便足以开宗立派，创出一门全新的半步虚空拳术。
然而，抛开生死杂念的那老头，本就是在气血衰败后强自出拳，如今借着心内虚空的感悟，不顾身体消耗的又接连打出三拳，身体已经彻底的支撑不住……
“噗！”
那老头踉跄着左摇右晃，后面这拳到底再没有力气打出去，嘴巴一张一张，忽地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就好似被抽干了精气神，微微地抽搐倒地，发出阵阵咳嗽声，“咳咳咳……”
那老头的手上仍在比划，口中仍然不住渗出血丝，脸色苍白好似石灰，显然心里明知要死，却仍不愿意强把意识抽回，反而在倒地之后，挣扎着将全部力气和精神抽向心内虚空，强行续接那拳道顿悟的状态，使得整个人有了脱力而亡的死相……
“何仙姑，铁爪篱，怀中见爪上下旋，鸾颠凤倒步法玄，指上爪出胜铁鞭，爪时谁知血痕见……长伸短缩，通臂如猿……。
蓝采和，花篮艳，上勾下挽如锁链，蜻蜒点水眼儿紧，望时只怕腿尖现。挽拳挽脚，里进填拳……
张果老，渔鼓仙，金丝缠洗抽棒打，手拿骨反筋也偏，步窈窕，采摘坚，采时扣……拿托人脸……拿拳拿掌……五指紧……拈……”
说到后来，口中已经断断续续，声音也已轻不可闻，若非佟大力仍有三分精神抽离，以虚空观照之法仔细倾听，恐怕最后这一路张果老的拳架歌诀，便要成为绝唱……
“那老哥这一套醉八仙歌诀，我佟大力会为你寻得弟子传下去，虽然你这姓氏是从八闽咏春的兄弟口中听闻，但我就以姓为准，称之为那氏醉八仙……”
说到这里，那老头有些呆滞的双眼微动，渐渐露出了一丝神采，看着佟大力一脸惋惜，反而看淡似的微微一笑，将脸上的皱纹缓缓舒展，吐出了最后一句。
“有这一拳在……没白活！”
“武人死在拳场上，也算死得其所！”
一直没有动作的若离，此时不觉也略微有些感慨，看着一旁有些兔死狐悲的高大老者，轻轻地摇了摇头。
“你们两个还不走，是打算让我们师徒送你们一程？”
“两位……啊……我们这就走，马上回福建，谢过二位……”
高大老者闻言，心里一松，整个人差点坐下，看着若离和佟大力毫不在意自己师兄弟，连忙扶起自己的师弟，一番整理后，这才转身离去，临行时又都转身一抱拳，对着若、佟人拱了拱手。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八闽咏春，春志勇、罗安和，谢过两位宗师今日抬手，日后杨门若行至鼓浪屿，我师兄弟愿为鞍前马后！”
“两位，时代变了，我杨门虽名气日盛，但牵扯俗务和势力太多，望二位昆仲莫要再蹚这浑水，待大家闯过这百年乱世，日后山水再相逢，还望留一丝今天的这般善缘……”
“那是必然，两位，就此别过！”
“恕不远送！”
若离目送那师兄弟两人离开，与佟大力对视了一眼，想想说道：“袁世凯上位，中华武士会便已经被渗透成了筛子，老虎多了爪牙，咱们看来真不能去摸一摸了……”
“师娘的意思是？”
“河北距离京畿太近，便去河南吧，我记得你师傅留下的丹经里，曾单独开篇，讲了他与少林两位大和尚交手的过程，称在对战中窥得一点虚空，我见你今日也用的这法子，效果竟然不错，不如我也去试试……”
“大力资质如此平庸，今日按照师傅说的那般利用压力一战，确实获益匪浅，以师娘之天赋，问道禅宗祖庭必然收获良多！”
师徒二人一前一后，便这般走出荒原，却不知道原本远处缀着的尾巴，彻底没了踪迹。
而八闽咏春的师兄弟二人，怀着感恩之心，在回鼓浪屿的路上，沿途将那日荒原一战，杨门明明实力强大，偏偏又网开一面的事情散播了出去。
而荒原一战在不同人的眼中，却又有着完全不同的解读。
专心武道的武人，除了感慨杨门的实力强大之外，纷纷赞扬‘那老’颇有先贤风格。
毕竟不是谁都能在油尽灯枯之际，偏偏生死看淡，只凭着一丝对虚空的感悟，以自己之一死的代价，将江湖上流传颇广的醉八仙，推衍至丹道巅峰，换来临终之前开宗立派的美名。
而更为关键的是，那些人相信，日后杨门必然信守承诺，将这门拳术歌诀的传承寻得至人传下，如此一来，这分明就是一段可歌可泣的武林佳话。
江湖不只是打打杀杀，还有人情世故。
试问谁又愿意承认，自己没有那份天资才情？
谁又不想得传这一门蕴含了丹道巅峰的拳术至理，甚至还有一丝虚空真意的顶尖拳诀呢？
而其他一些武门宗脉则从这个故事中，进一步了解到了杨门的底蕴，并非只有那位破虚碎空的菩萨，起码还有一个丹道巅峰宗师，一个还丹境界的大宗师。
这般强悍的实力，便是一些传承百年的老派宗门，怕是也不敢说能硬桥硬马的战而胜之。
如此一来，一些有些别的心思势力，纷纷打消了原本的一些念头。
而原本心存恶念的势力，便重新审视了一番自己的计划，重新计算想要除掉杨门这两位顶尖高手，究竟需要多少顶尖的武力，需要出动多少精锐的枪手。
就比如，从滁州郊外开始，被中情局一路暗中追杀，最后损失惨重，仓皇逃回北京的福岛正三、阿列克谢耶夫及西摩尔。
按理说，三人率领的间谍和枪手混合的队伍，在这个时代绝对是一般军队的噩梦。
然而在有了王亚樵和杨门弟子的中情局眼里，这个充满了机心的洋毛子联队，就像是砧板上的鱼肉，只要耐下心来布局，一次只割一点，不要过于贪心，就会很快将其切得支离破碎。
无论是在南京、滁州、安徽、河北甚至是北京，这一点都不会变。
若非王亚樵刚刚接到来自老师的甲级密电，恐怕他还会在北京将一连串的暗杀行动延续下去。
杀鸡儆猴正当时。
否则北洋和南京两方面，真当中情局是泥捏的了。
“发动鸟人一系的情报系统，先全力找到师娘……由朱鸟主持这次行动，再让阿生和刀鬼去师娘身边，他们在滁州做得很好，以后就留在师娘身边，顺便将师傅安然无恙的消息带过去……”
王亚樵此刻仍然留在六国饭店，只是已乔装打扮换了房间，手下留在身边的人数虽然不足五个，可个个都是精锐中的精锐，深得他的信任。
“天木你组织好教导队，届时我亲自带队送到师娘那边，师傅在世的消息，目前就你我还有未来四人知道，必然不会再泄露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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