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辰看着他付完钱,这才抬眸,语气甚至称得上和气,“谢老板。”
微妙意味的称呼让谢邵忍不住低笑出声。
他站起身,准备离开时,甚至还带着几分胜利者的姿态,伸手拍了拍锦辰的肩膀,语气轻佻:“任闲还总说你多难搞,多不好合作,我看嘛……骨头也就那么硬。”
锦辰眉峰动了一下,没说什么,目送着谢邵志得意满离开的背影,直到那身影消失在楼梯口。
【这年头的冤大头……可真多啊。】零滚滚咔嚓咔嚓地嗑着瓜子,由衷感慨。
锦辰没理会团子的吐槽,转向喜形于色的粉衣店主。
“按照我们事先的约定,”锦辰开口,“他转给你的那部分,算你白赚的。这家店按照我们最初谈好的门面价格,另外付钱收购。”
店主脸上的笑容更盛了,“明白!锦先生您放心,这份合同我这就作废,我们重新签!就按最开始说好的价,我绝对不多要!”
他说着,利索地将刚才谢邵签过字的那份合同收了起来,又从公文包里拿出准备好的合同。
不过,他还是有点不放心,“锦先生,这样做,真没问题吗?那位谢老板,以后会不会……”
“不会。”锦辰语气肯定,接过新合同,快速浏览着条款,“他参与过灰色地带的地产项目,有把柄,不敢深究这种事。”
这一波不过是黑吃黑罢了。
锦辰忽然想起什么,又问,“你刚才是不是送了他一瓶酒?”
店主:“对!我看你们是要开酒吧的,就顺手送了瓶还不错的红酒。”
锦辰点头,“那他刚才支付的那笔钱,名义上就是那瓶酒的价格。”
店主:“???”
他瞪大了眼睛,半晌,才喃喃道:“还能这样操作。”
锦辰确认新合同无误后签名。
随后,他将谢邵签过字的那份假合同随手撕成两半,扔进了垃圾桶。
店主接过签好的合同心情大好,还热情地给锦辰推荐了用过的装修队联系方式,再三保证价格实惠。
米兰。
谢霖舟近来将精力都投入到了手头这个项目上。
带领团队出国这段时间,他们一方面进修提升,一方面承接项目,名气逐渐传开,付出的心血可想而知。
然而今年回国前承接的项目,进行得却异常不顺,堪称一波三折。
起初是与甲方在设计理念和细节上摩擦不断,反复修改耗神费力。好不容易方案过了大半,与施工工程队接洽时又出现了配合上的问题。
谁曾想,临近最终设计稿提交,即将投入修建的关键节点,甲方那边竟突然透出风声,有意向更换另一支设计团队。
那支团队在国际上名气更响,其中恰好有一位华人设计师,不仅认识谢霖舟,更清楚他和谢邵在国内的那些恩怨纠葛。
在这个圈子里,从竞争对手嘴里抢食,最有效也最肮脏的手段便是搅黄对方的名声。
于是不过短短几日,不仅是摇摆不定的甲方,就连原本等待合作的几个工程队,都或多或少听说了关于谢霖舟的“劣迹”。
只不过,故事主角调换了位置,抄袭者从谢邵变成了他谢霖舟。
这自然要归功于谢邵在国内不遗余力的诋毁和中伤。
因此,甲方负责人特意将谢霖舟团队召去公司,如果这些传闻属实,为了项目声誉考虑将立即终止合作。
恰恰在这个节骨眼上,团队里最年轻的方铭负责的部分设计点,被对方揪住了不大不小的疏漏,成了对方攻击的有力证据。
团队辛苦这么久的心血,眼看可能要为他人做嫁衣,谁心里都不好受。
但他们都在等谢霖舟。
好像只要谢霖舟来了,他们就不用再担心,天就塌不下来。
谢霖舟赶到甲方的公司,团队里的人才齐齐松了口气,方铭苦着脸,“对不起老大,我真的反复检查过了,也不知道怎么会……还好你来了,你来了我就不怕了。”
宁叙明上前一步,“霖舟,情况不太妙,我陪你一起进去吧。”
谢霖舟脚步未停,抬手轻拍宁叙明的胳膊,语气沉稳,“不用,你们先去休息室等我。”
“这个项目,我不会让任何人抢走。”
他身上有种独特的气质,是历经风波后沉淀下来的镇定,仿佛再大的浪头打来,也能稳稳立于潮头。
宁叙明看着他挺直的背影,“好,有事随时叫我们。”
谢霖舟独自走进了会议室。
面对甲方的审视,华人同胞的虚假惋惜和诋毁,谢霖舟反而浮现出温和的笑,只是未达眼底,藏着浓烈的暗讽和锋芒,暗潮汹涌,攻击性十足。
他从小便知无人可依,凡事只能自己拿主意,自己扛,怎么可能真任人宰割。
“谢师曾经在业内的名声那么好,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继承人。”
面对这样的指控,谢霖舟的笑意又收敛,“我从来就不是他的继承人。”
“看来你在米兰待得太久,已经不再关注国内行业的动态了,难为你为了这个项目,还要特意翻出这些陈年旧账。”
那人被噎得一怔,下意识看向甲方代表,此前建立的所有优势都不复存在。
谢霖舟不仅成功保住了项目,甚至因后续提出的修改方案,将项目的最终尾款金额提高了百分之十五。
消息传到休息室,团队众人欢呼雀跃。
回到公寓,关上房门,谢霖舟脸上的笑意消失的一干二净,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站了足足五分钟。
他接了一杯凉水,抖出两片药,顿了顿,又多加了一片,就着冷水吞服下去。
谢霖舟站在原地,握着空了的玻璃杯,指尖冰凉。
或许是加量的缘故,药效来得迅猛而粗暴。
谢霖舟忽然放下杯子,快步走进卫生间,扶着洗手池边缘,控制不住地干呕。
胃里翻江倒海,是那些被强行提起的旧事,谢邱东,谢邵,还有被篡改得面目全非的设计心血,是只要想起来就会犯恶心的程度。
漱过口,他反复用冷水拍脸,抬起头,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倦怠空洞。
谢霖舟移开视线,不愿多看,回到卧室便栽倒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