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承露!”
木归客不禁瞪大了眼睛,瞧着花承露那虚无缥缈的魂魄,心中惊喜交集,激动地叫了出来。
“木归客,看到你平安无事,我心里真的很高兴。”
花承露也看着木归客,那黑黑瘦瘦的脸上,此刻露出了一抹十分真诚的微笑。
听了这话,木归客心情又变得十分低落,他缓缓垂下头去,神情痛苦,声音哽咽地说道:“都怪我!是我连累了你,如果我不去招惹那三十九少爷,他就不会迁怒于你,将你折磨至死。”
“木归客,你不必自责的,这跟你没有关系,你帮了我很多很多,自从妈妈离世之后,是你让我这么多年以来,再次体会到了家的感觉,被人关心照顾的滋味,我该谢谢你才对。”
看着木归客这副模样,花承露很是心疼,他缓缓弯下了腰,伸出那虚幻的手,在木归客肩上轻轻按了按,轻声安慰着他。
木归客缓缓抬起头,迎上花承露那温和的目光,他伸手抹了抹眼泪,懊悔道:“当时我离开花家寨的时候,我就应该想到那坏胚不会放过你,我应该带你离开花家寨的。”
“就是你要带我离开,我也不会走吧,我妈妈的坟在骆驼山,我以前发过誓,要一生一世为妈妈守坟。”花承露苦笑着摇了摇头,眼中透出一丝无奈与释然,“我这人福薄命浅,每当我运气稍微好一点的时候,老天就会变本加厉地作弄于我。唉,斗不过别人,更斗不过老天爷。其实我也想通了,与其怨天尤人,不如反求诸己,我命该如此,老天让我此生受苦,自然是有道理的,或许是我上辈子是个穷凶极恶的坏人吧,这辈子受苦就是来还债的。”他说话的语气像是在自嘲。
听了这些话,木归客沉默了,他的心里五味杂陈,难受、悲痛、同情、懊丧、内疚等诸多情绪纷至沓来,唯有以泪发泄难过。
这时,花承露打量向木归客,只见他蓬头垢面,满脸都是风霜,眼睛里毫无神采,空洞而又迷茫,下巴上更是长出了胡茬,显得无比憔悴,身上的衣服又脏又破。
如今的木归客,模样跟乞丐简直无异,哪还有初见之时风度翩翩的儒雅少年模样。
“木归客,我只是你人生中的一个过客,如果你因为我的死而过度悲伤,我会十分自责的,也不能走得踏实。瞧你现在都憔悴成什么样了,这可和我认识的那个木归客天差地别。你现在最应该振作起来,我瞧那边有条小河,你去那儿收拾一下形象吧,你现在的样子可一点不好看。”
“好,你等我回来。”
木归客见花承露满眼期盼,为了不让他失望,当即擦了擦眼泪,振作起精神,站起身来,从包袱里取出一套干净的衣服,转身径往那条小河走去。
他来到河边,好好洗了一回澡,又将下巴上的胡茬刮干净。随后,他换上干净的衣服,整个人焕然一新,又变回了当初那个俊秀少年。
木归客回到坟前,花承露瞧着他,眉开眼笑道:“你以后都要这般精神,这才是闯荡江湖的少侠该有的样子。”
木归客清洗干净后,不仅形象变好了,心里也没那么压抑了。他见花承露笑得很开心,自己的心情也随之好了许多。
此时,夜空中繁星点点,皎洁的明月高悬苍穹,将温润的清辉洒向大地。
两个少年在星空之下,静静地凝望着对方,谁也没有说话,二人间真挚的友情,已非言语所能表达,他们心里都很清楚,所以保持着默契的沉默。
此时无声胜有声,一切尽在不言中。
隔了良久,花承露一本正经地说道:“木归客,请允许我叫你一声兄长,在我心里,我已经将你当作了我的哥哥。”
木归客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个,听见他称呼自己为“兄长”,还是稍稍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欣然地点点头。
花承露接着说道:”兄长你宅心仁厚,待人真诚,实是君子,可君子之侧,常有小人与恶人。兄长以后行走江湖,可要更加小心谨慎,一个小小的花家寨,尚且有那么多尔虞我诈、奸邪小人,江湖何等广阔,人心之险恶,更是深不可测,防人之心不可无,对任何人都要留一个心眼,兄长请务必记住!”
这番话情真意切,字字都是花承露的肺腑之言,木归客听了之后,默默地将这些话记在心里,相当郑重地点了点头:“你的话我记下了,吃一堑长一智,经过这次花家寨的教训,我也明白了许多道理,以后行走江湖,我会多加小心的。”
“那我就放心了。兄长,你能最后再帮我一个忙吗?”
“你说。”
“这块地区在几千年前是一个古战场,地下掩埋着数以万计的枯骨,他们生前都是横死的,亡魂怨气深重,互相纠缠,互不相让,各自牵绊着对方,不能去冥界投胎转世,所以这里存在着许许多多不能轮回的鬼魂。眼下兄长将我埋在这里,这些鬼魂已经纠缠上了我,不想让我去冥界报道。兄长可否为我开辟一条路,让我的魂魄顺利离开此地。”
“原来如此,你放心,这件事交给我吧,事不宜迟,现在我就为你超度,送君西往冥府!”
木归客就近砍了些粗树枝,制作了几根火把。他点燃一根火把,握在左手中,举在身前,驱散前方的黑暗,他披发仗剑,挥剑开辟前路。
只见他身形宛若游龙,一手挥舞长剑,一手晃动火把,口中念着《度人经》,径往西而去。在他身后,跟着的是花承露的魂魄。
他们所过之处,这块地域里的亡魂皆心生畏惧,慌忙退避三舍。
木归客一直将花承露带出了盆地,来到西方一条大道之上,才缓缓停了下来。
“兄长,我这就要去了,请你多多保重!”
“西去之路艰难,你也要保重。”
两个少年四目相对,皆热泪盈眶。在做完最后的道别后,他们便在这条大道上分手了。
花承露沿着大道,径往西方冥府而去。木归客一直站在原地,目送他彻底消失在黑夜里,才转身回到了那座坟茔前。
他担心那些鬼魂因自己超度花承露而心生嫉妒,从而怀恨在心。万一自己走了之后,它们前来破坏花承露的尸骨,那可不好。
木归客想了想,随后抽出利剑,将其高高举在空中,脸上正气凛然,朗声说道:“这里的亡魂听了,今日我为好友超度,扰了诸位的清梦,实是在下罪过,若是各位心怀不满,尽管来找在下说理便是,切莫惊扰我朋友的尸骨!休怪我没有提醒,若有违者,在下这把剑可是专门斩鬼驱邪,今日我便将此剑插在坟前,谁敢靠近此坟三尺境内,小心魂飞魄散!”
说罢,木归客将利剑往坟旁的地里一插,剑身整个没入土里,只留了个剑柄在外面。
他盘膝坐了下来,闭目休息,一直静坐到第二天晨曦初现,才缓缓站起了身,他对着坟头拜了三拜,做最后的道别,随后牵着毛驴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