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日后，一列行伍出现在平阳县外。
平阳县令丘大树震惊无比的看着幽州左卫将军戴的旗帜，呼吸也急促了几分。
“这要是来攻打我们的话，真的能挡得住吗？”
随行的佐官，平阳县尉刘秋感慨着。
不怪他如此。
实在是戴冰甲的行军速度太快了。
从将兵马于郡中各地抽调出来，然后立刻发兵行动，这就很考验辽西郡上下的熟练程度。
现在看来，戴冰甲不愧是老将，不管放到哪里，总是能将军队整理好。
“走走，下去迎接。”丘大树整了整衣衫，匆匆下城。
平阳县的临时营地，戴冰甲看着一座熟悉的旗台，啧啧两声：“没想到这东西，十年了，还在呢。”
“是什么？”随行的一个年轻的校尉好奇。
“这旗台，是当初我监制的，原先是用来充作隔离营寨的。现在，倒是稍微扩张了用来做临时营地。”
戴冰甲说完，他身边的校尉脸色不怎么好看：“这不是糊弄人吗？万一里头有什么疫病，我们……”
“行了，长途跋涉本就容易染疫，隔离也是正常行为。你小子难道没仔细学规矩？”
戴冰甲瞧了眼前的校尉冯雨一眼。
冯雨脸色一白，连道：“学了！学了！只是觉得膈应。”
戴冰甲轻哼一声，看到了丘大树以及一众县官过来，便上前与来者交流。
这校尉才算露出劫后余生的笑容。
戴冰甲练兵，向来是赏得多，惩罚也重。
若是他刚才说一句不知道，这会儿二十杖绝对逃不过去。
燕国有一套自己的军事制度，也包括行营规矩。
其中规定隔离营是每个驻地重中之重。
只是他是两年前论功行赏之后被提拔起来的，对于燕国的文字与书籍接触不多，这两年更是忙屯垦事情比较多，读书的时间比较少。
现在被这么一吓唬，回头他得找个时间，好好增加读书时间了。
“什么？！辛屈他几个意思！”戴冰甲跟丘大树聊着，然后从丘大树手中拿到了一卷盖着火漆的书卷，打开一看，脸色瞬间变了。
上边写：“三日内开拔，走顺义、怀柔、昌平、延庆、上谷、集宁，然后派出探子确定九原郡行动时间。若是逾期而无行动，立刻出兵荡平九原诸县勋爵。”
丘大树看他一脸惊恐的表情，弱弱问道：“可是北伯有什么特殊命令？”
“……”
戴冰甲被这么一打断，反手将册子合上，惊恐的表情也渐渐平静下来。
忽的，他想到了什么，摸了摸包裹册子的袋子，脸色又凝重了几分。
“可是……”
“没事。”戴冰甲打断了丘大树的问询，“北伯要我带着人去北面拉练。一点停留时间都不给我。”
“原来是这样。”
丘大树不疑有他。
辛屈喜欢折腾人，大家伙也是有目共睹。
戴冰甲说：“实在是时间紧任务重，还请阁下依律，两日内提供我军三日干粮。”
“是。”丘大树赶紧应下。
转身回去安排。
七千五百人，两日内要提供三日干粮，估计全城内的妇人都得行动起来了。
他一走。
戴冰甲转身回到了营帐，在灯火下，将袋子里的东西倒出来。
之前那个随军校尉冯雨走进来，刚想说话，就听到嗑噔两下，然后戴冰甲从桌上拿起了一块金错虎符与另一块金错虎符拼接在一起。
“这……这是……”冯雨被吓到了。
戴冰甲没有说其他的话，确定虎符严丝合缝之后，起身说：“从现在开始，并州上下所有军队，听我调令。”
“什么！并州的虎符！！！”冯雨有点晕，“主公想做什么？这可是并州的虎符。怎么会交到将军您手中？”
“如你所见。”戴冰甲捏了捏虎符，“带兵平叛去了。如果一个月内我们不能抵达，平叛的命令与虎符，就是另一个将军的了。”
“嘶——”冯雨倒抽一口冷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心思百转，福至心灵，“鬼方不安稳！”
“有点本事。”戴冰甲颔首，“但噤声，立刻召集所有县尉开会，三日之后我们要开拔北上，借口北伯已经给了，演习长途跋涉。”
“是！”冯雨神情一肃。
结果还没走出去，外边进来一个人：“将军，外边来了一队亲军，说是有事通禀。”
“亲军……请进来。”戴冰甲挥了挥手，让冯雨下去忙，自己坐着等。
不一会儿，隆蔚走进来，对戴冰甲长揖：“冰甲叔，许久不见。”
“是你小子啊。”戴冰甲看到来人是隆蔚，还真被惊讶到了，尤其是这小子混身玄甲，装备远超自己带着的精锐，不免思考起来，“辛屈又有什么安排？”
“北伯让我来跟您老学如何行军打仗。”隆蔚恭恭敬敬的说。
“学？你跟着他去了西边三年，还没学会？”戴冰甲微微挑眉，忽的想到了什么，“兵符可有？”
“还真是瞒不过您。”隆蔚摸了摸口袋，拿出了另一块兵符。
戴冰甲赶紧上前，一看上边写：凭幽州左卫虎符，可调幽州左卫兵士半数。
“你小子，可以啊！混到老子这里当监军了！”戴冰甲确定虎符真伪之后，表情不变。
辛屈给隆蔚的虎符不是辽西郡的虎符，更不是某个县的虎符，而是幽州左卫的虎符，幽州左卫下辖两郡兵马，而且这两郡都是一个旅的兵额。
换而言之，他带的辽西旅，随时可以被眼前的小子调走。
“只是一个身份凭证。”隆蔚笑道，“咱们都是带着任务去西边的。”
“也是。”戴冰甲也没对隆蔚说什么。
不管是不是亲戚缘故，更重要的是，发火对象不是隆蔚，而是辛屈。
这个家伙，一手制衡，还真是每次都不消停。
“也罢。既然你来了，肯定带来了最新的情报，说说西边的情况。”
“鬼方诸部消极怠工。被逼无奈之下，媿西河命令九原郡下属的一些仆从部落与其他氏族抽调兵马，现在九原郡集结的兵马，基本上都是他部。
司马府已经下了第二道命令。
这一道命令要求，鬼方诸部必须出兵七成。”
“所以，辛屈真要逼反鬼方？”
“非也，我军强调令行禁止，鬼方诸部名为臣服，实为割据，他们的存在，已经严重影响河西走廊与我燕国交流的安全。从两年前开始，河套附近，屡屡出现劫掠事。”
戴冰甲看他严肃的表情，不免疑惑：“我也看了其中塘报，但不是说是北面游荡过来的游牧部落所为？”
“哪里来的那么多游牧部落？平北将军獾姒屡次来信，说他们派出来的商队，到了漠南，就再也没有回来。希望我们帮忙调查。
而九原郡鬼方诸部则是拿着劫掠了北平与河西六县往来商队的外夷头颅请功。
北伯为了局面安稳，前前后后查了许久。
该有的证据都有了。
但，这终究要有交代。所以，不能让对方，有所警觉。”
听到这话，戴冰甲搔了搔头：“怎么你小子，好像很认可辛屈这一套方法？你难道不觉得这很……下作吗？正大光明一点不好吗？”
“这还不够正大光明？难道非得闹得人尽皆知？好让外人插手？”隆蔚微微摇头，“冰甲叔，你以前那一套，是对外敌的。对外战争，一定要师出有名，要声音响亮，让能多委屈就多委屈。
而对内戡乱，必须迅速且稳定，虽然也要师出有名，但也要注意降低实际损失。
鬼方是一定会反的。
他们劫掠往来行商与外夷部落，就是在积蓄力量。”
隆蔚解释完，戴冰甲也思考了一阵说：“虽然麻烦了一点，但我大体明白了辛屈的想法。
只是灭了鬼方诸部，如何处理吗？”
“只有一部分鬼方部族干了这件事。”隆蔚笑道，“所以我们只诸首恶，他们的家人发平北将军府为奴，用以补偿那些死去家人的人。
剩下的鬼方族氏东迁为奴隶，奴隶则改为归化人，留居九原。
之前刑天氏有内附的意向，等灭了鬼方，我去一趟清水河畔，将他们迁徙到河套，口众也就补足了。”
“你去……原来你成了九原太守？”
“只是九原都尉。九原太守，短期内估计不会安排了。”隆蔚微微摇头。
九原郡后续的事情不少，若是安排太守过来，肯定得跟他这个都尉分权，还不如不安排。
尤其是辛屈还另有安排。
“行了，就这样吧。”戴冰甲觉得有点头疼，就懒得继续想，“我带你跟军中上下所有人认识一下。”
戴冰甲带着隆蔚与军中所有人都认识了一下，得知了他是正好准备走马上任的九原都尉，正好跟他们一路出发，路上有个照应，也表示欢迎。
接着戴冰甲告诉他们要跑一趟集宁，这一次是有积功的，原本多有怨言的众人，这一下眉开眼笑了。
已经两年没有给任何军功了！现在又有机会拿，怎么叫人不兴奋？
于是三日之后，大军开拔，迅速北上。
二月十八，出现在延庆。
二月二十，出现在集宁。
一路车马不绝。
相较于辽西那边需要铁脚板走路，燕国顺义——上谷一线，全是驰道。
又因为跟北方近，马匹不缺，铁器发展之后，车驾也不缺，两日就狂飙了五百里，当晚直接入驻集宁城外。
而距离辛屈给九原的调兵诏令，已经过去了十八天，距离二十天期限，只剩下两天。
二月廿一，晌午。
一路狂飙的戴冰甲打了个哈欠走出大帐，正好看到了隆蔚的亲卫匆匆进来。
他好奇看了一眼隆蔚的营帐，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
才刚到，隆蔚的亲卫已经走出来了。
看到戴冰甲也吓了一跳，赶紧行礼道：“戴将军。”
“你家都尉起来没？”
“起来了。”隆蔚撩开帘子走出来，挥挥手让亲卫离开，“正好，叔，与你知道，媿西河，在九原县被杀死了。”
“？！”戴冰甲一个激灵惊醒，“啥？死……死了？”
“嗯，死了。”隆蔚神情严肃，“他去九原县命令鬼方诸部出兵，但被鬼方的佐藤杀了。”
“佐藤？”
“媿姓佐氏，原来的鬼方王族。佐藤夺了九原郡的符信，正准备调兵往武川县杀过来。”
九原郡治不在河套的九原县今包头，而是阴山北麓的武川县今武川。
当初辛屈安排郡治的时候，就是考虑到了九原内部的复杂政治因素，这才故意将武川县设为郡治，因为距离燕国可以直接控制的上谷、大同一线比较近，并且如果是骑兵的话，可以直接从武川南下，直接冲进河套。
河套，那真是一马平川，骑兵纵横之地。
“那看来，是时候了？”
“对。我们立刻出兵，佐藤最多两日就会抵达武川，我们必须抢在他到武川县前，将他坑杀。再不济也要拿下武川县，整个九原郡的粮草，五成都在武川县。”
听到这话，戴冰甲好奇道：“你有计划？”
“有。武川在阴山北麓，佐藤一定会走云中县今呼和浩特然后在北上，那边囤积了九原郡两成的粮草，并且还是交通要冲。
我们兵分两路。您老率骑兵奔袭，绕开佐藤，直插九原。
而我亲自带人先拿下武川，然后再图谋云中。
之后我会命人去联系刑天氏，让他们出兵云中。”
“刑天氏不会来吧？”
“若是以云中钱粮许诺，他们肯定会来。”隆蔚摩挲着下巴，“云中本部多是小氏族，成分复杂，但我需要刑天氏与鬼方一起进来闹大，让本地小氏族知道，没有燕国的庇佑，他们就算保持自主，也只是笑话。
刑天氏与鬼方，只要有机会，必然对他们进行屠戮。
等平定鬼方之后，我会将九原郡治南迁到云中，那边才适合整顿河套的开垦。
而且刑天氏也必须督管起来，不能让他们成为第二个鬼方。
当然，刑天氏只有一万多人，许诺他们拿钱粮，要是他们劫掠了这些小氏族，正好以此来正军法。”
“你还真是……尽得辛屈真传。”
戴冰甲听得脸颊微微抽搐。
这手段，九成九的辛屈味道，太经典了。
但很快，戴冰甲就说道：“那就这么做！我这就去集结兵马。”(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