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等自查己过,深觉我等玩忽职守,辜负陛下圣恩。”
“今我朝选使出使安南、吐蕃,我等众人本愿乃将功赎过,报答陛下天恩。”
“臣等祈请陛下恩准!”
“臣等祈请陛下恩准~”
看着池广平、霍景山等人当即跪拜。
朱标也明白他们的意思,语调和缓,温声说道:“诸卿有为国效力,为朕分忧之心,朕自不会夺诸卿所请。”
“既然如此。”略微斟酌片刻,朱标看向几人继续道:“霍理政带队出使安南,明白告知其安南一国有今日诸国合兵讨伐之祸,乃其咎由自取。”
“倘若其主尚有几分爱民之心,当带其朝中众臣,出城纳降,以恕其过。”
“池主事,由你带队前往吐蕃,明白告诉吐蕃教廷为君不仁,迫害其境百姓。加之斩杀我朝使者,方才引来我朝带兵攻打。”
见池广平、霍景山二人听后身体一怔,脸上也看不到多少血色。
朱标示意他们起身的同时,继续说道:“两位爱卿大可放心,此次出使两朝虽看起来凶险万分,难有活路。”
“然你等身后乃是我朝数十万将士。”
“吐蕃、安南纵然不立时开城投降,也必会善待你二人,好为城破之后得我军宽恕。”
“且此次两位卿家甘冒性命之危,亲涉险地,也要申斥吐蕃、安南两个不义之朝,此等为国尽忠之心,自会被我朝我文武视作表率。”
“臣等虽死,难报陛下大恩。”
待二人两名过后,朱标微微颔首,示意他们离开。
而出了谨身殿,不只池广平、霍景山,就连没得到出使差事,本该是逃过一劫的其他几人,此刻脸上都满是颓然。
“池大人,霍大人,陛下未曾令我等几人出使,难不成我等众人的下场便真与那陈四平一般,当被朝廷罢去官职,褫夺官身?”
平心而论。
相较于被褫夺官身,被士林中人嗤笑,成为文人耻辱。
他们更愿意以大明使者的身份,死在安南、吐蕃境内。
毕竟身为国使,即便死在他国,那也是为国尽忠。
哪怕不会名垂千古,可后世史书上却也有他们些许笔墨。
而最为直接的好处,乃是他们的死能鼓舞将士们的士气,因此无论他们先前有何种罪过,朝廷不仅会一笔勾销,善待他们家人。
甚至他们自己还能被追封个不错的谥号,他们的家人也能在士林之中高人一等。
所以此刻池广平二人以为必死,难振作精神。
而其他几人却也是满是羡慕,毕竟他们连正大光明去死的资格都是没有。
当看到几人满脸落寞的看向自己,此刻尚难自解的池广平原本不想多说什么。
可略微沉吟过后,还是轻声道:“你等大可放心,陛下既命我与霍大人出使吐蕃、安南,那对你们几个自然不会再有处罚。”
“我等几人虽说在任上稍有懈怠,可终究不是枉法之徒。”
“陛下到底不是严苛之主,自然也就不会深究你等。”
池广平和霍景山很清楚,朱标想要的无非是整顿当下吏制,给那些怠政懒政的官员一点教训。
先前于殿上褫夺陈四平三人官身,如今更是令他们二人完成出使吐蕃、安南这样的死差。
如此警示懒政官员的敲打意味也已足够。
倘若朱标当真是似老朱那般的严苛之主,先前褫夺陈四平等人官身的时候,便也一并将他们几人处置了。
自然也就没有后面这些许的繁杂。
“诸位大可把心放在肚子里,我与霍大人为诸位托底,诸位自是无虞。”
“只不过若是下官与霍大人不能活着回来,我二人亲眷便是仰仗诸位大人了!”
“那是自然!”池广平声音落下的瞬间,其他几人赶忙点头应道。
“往大了说,两位大人此次乃是为国尽忠。”
“私下说来,两位大人乃是替我等谋了条生路。”
“但凡不是狼心狗肺之人,自然不会忘记两位大人恩情,两位大人的亲眷我等必当尽心照拂。”
闻言。
池广平、霍景山二人冲几人微微拱手后,便也率先离开了皇宫。
而刚走出皇宫。
却见方才一言不发的霍景山猛地转身看向池广平道。
“池大人,同本官到杏花坊好好庆祝一番?”
“庆祝?”
“自然是庆祝!”
霍景山老神在在,意味深长道:“庆祝你我终于等到机会,可出人头地!”
带着还有些许疑惑的池广平,霍景山命车夫径直朝杏花坊走去。
雅舍内。
刚一落座的池广平心下好奇,还是没忍住直接问道:“霍大人,你我出使吐蕃、安南两朝,近是必死。”
“哪里来的庆祝一说?”
霍景山抿了口酒,沉沉说道:“先前你我二人于任上确实有所懈怠。”
“可究其根本,乃是你我自负不凡,感叹无有良机能出人头地。”
“如今机会来了,你我难道不该好好庆祝?”
“嗯.....”
池广平犹豫片刻,还是轻声叹气道:“即便你所言不错,即便出使吐蕃、安南的确是你我扬名的时机。”
“可当下我朝正欲对吐蕃、安南发兵,此时你我二人出使这两朝,岂不是自寻死路?”
“机会的确是机会,可提及生死,你我二人也确实没有多少活路!”
“呵~”
得知池广平竟认定他们必死无疑后,霍景山语气不屑,当即冷哼出声。
当看到池广平有些不悦的看向自己。
霍景山这才出声道:“池大人可曾听过不破不立?”
“嗯?”
“正是不破不立!”霍景山猛地提高音量,“烦请池大人设想一番,倘若你我活着回来,届时你我二人在朝中是何处境?”
不等池广平开口,霍景山当即说道:“届时文臣一列必高看你我二人,而武将那边更是对你我有些许好感。”
“更不需说陛下对你我二人也会倍加青睐。”
“到时候加官进爵反倒只是其次,主要的是你我在朝中地位必然非同凡响!”
还是不破不立的道理,只有在危机之中才能谋得巨大利益。
若是一直平顺,他们二人即便老死,最多也不过一部侍郎,再没有往上爬的可能。
而面对霍景山这般美好的畅想。
此时池广平也不禁沉浸其中。
的确。
甘愿冒死,出使敌国,朝堂文臣、士林学子必赞他二人风骨。
而他们二人受困敌国,自然会鼓舞自家将士的士气。
届时武人们也会高看他们一眼。
只不过!
池广平猛地从这番美好愿景中回过神来。
这一切的前提都是他们二人能活着回来。
哪怕他也觉得自己乃是怀才不遇,哪怕他也一直在等这个出人头地的机会。
可这一次在池广平看来,活着回来的把握却不足一成。
“霍大人.....”
“池大人稍安勿躁。”
见池广平眼角抖动,满是无奈的看向自己。
霍景山自然知道他想说什么。
为池广平斟满酒后,霍景山这才开口说道:“大人怎的还不明白!”
“正如陛下所言那般,此行虽说看着凶险,但你我活命的把握却也极大。”
“我朝数十万大军就在身后,安南朝廷、吐蕃教廷敢亲动屠刀?”
“倘若你我二人死在他们境内,届时我朝攻破他们王都,势必毫无顾忌,屠杀其皇室亲贵、朝中官员,甚至是臣中百姓。”
“即便两朝国主打算同我朝鱼死网破,其朝中官员为了谋一条后路,也断然要保全你我的性命!”
言至于此,霍景山没有继续多言,而是自顾自的饮酒。
方才所言便是他的底气。
让他敢在还未出使之前便幻想着回朝之后能得到的诸多恩典。
还真不是他狂妄自大,盲目乐观。
实在是无论哪朝哪代,君王和臣子都不可能同心同力。
就拿现在的安南、吐蕃来说,大明数十万大军兵临其境,说是生死存亡之际,毫不为过。
当此时。
其国国主明白一旦城池被攻破,身为君主唯有死路一条。
所以其国国主或许真能无所顾忌,鱼死网破。
然而其国臣子还有其他王室成员便不会如此想。
身为臣子,他们自然可以转投大明。王室宗亲也可投效大明,求一个安稳富贵。
毕竟无论吐蕃还是安南,都与大明都城相距甚远。
大明想要掌控其境,自然需要官员治理。而他们这些前朝旧臣的含金量,自然不言而喻。
所以吐蕃、安南的国主想要杀他们二人,但其国臣子、王室亲贵必然不愿。
甚至霍景山还想尽力将水搅浑,胁迫安南的臣子立时即反。
若是能在大明军队抵达之时,他霍景山劝降安南王都的臣子、王室。
届时他的功劳,甚至要超越统帅大军的魏国公徐达!
怀着如此期盼,霍景山嘴角止不住上扬,桌上的酒水也是一杯接着一杯。
那池广平虽不似他这般乐观,可仔细琢磨一番后,却也觉得自己尚且能够保全性命。
因此两人相对而饮,直到晚间被府上下人搀扶回去,这才罢休。
眨眼之间,五日而过。
池广平、霍景山二人也带队出发,前往吐蕃、安南。
而科举也在两日前落下帷幕。
经过两日来的阅卷审理,中榜学子的名单也基本拟定。
当协助理卷的高启将中第名单交给李景隆后,李景隆生怕复刻洪武二年南北榜的惨案。
一一核对过中榜学子的籍贯,待确认南北方学子占比相差不多后,这才松了口气。
“文试及第的学子便该进入殿试,最后请陛下圣裁,为其排名了。”
和影视剧中,科举考试一过,紧接着便确定状元、榜样、探花这些个名次不同。
实际上,贡院文试不过只是会试,通过考核的学子成为贡士,即准进士。
经历过殿试之后,方才能确定出状元、榜眼、探花这类名次。
不过依照明代科举的章程。
殿试也并非皇帝亲自考核,皇帝不过是将前十名学子的考卷留下,更换主考官拟定的名次后,便也结束。
结束当日举行传胪大典,当着朝中百官以及及第士子的面,当众宣布状元、榜眼、探花等名次。
“不过!”
李景隆低声呢喃一声,重新拿起名单仔细看了起来。
待确认上面确实有解缙的名字后,李景隆这才松了一口气。
前几日老朱对解缙何等宽容,他也是亲眼看到了的。
若是中榜学子中没有解缙,怕也免不了被老朱叫过去问询一番。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李景隆还是更愿意看到解缙能通过此次文试。
“高夫子。”
“那名叫解缙的考生,考卷可算上成?”
“中规中矩吧。”高启抚了下胡须,摇头晃脑道:“此子虽是聪颖,文采蔚然。只可惜涉世未深,其国策一论多有头尾不能相顾之意。”
“而这些学子当中,章横、杨士奇二人考卷,当属最佳。”
“章横,文采灼灼,文风高绝,所书之言颇有见解,奇思妙想之处令人击节赞叹。”
“杨士奇,文风朴实,却也稳重实在。若非知其年仅十七,老臣还以为此卷出自老者之手。”
提及章横、杨士奇二人,高启大有一种得世间美玉的激动。
欣喜之下,竟也有些忘乎所以,冲李景隆玩笑说道:“少将军可否愿意同老臣打个赌?”
“殿试过后,状元魁首必出自此二人!”
李景隆闻言笑笑没有说话。
这高启当真是老糊涂了,他个老东西负责批阅诸多学长的试卷,而自己身为科举副考。
他们二人若真以状元人选打赌,即便没有暗中操作,也有瓜田李下之嫌。
有时候李景隆还真看不懂高启这些个文人。
平时谨言慎行,些许小事都小心谨慎,生怕惹上麻烦。
可但凡沾上文教传承,这些家伙一个个却又随意放纵,丝毫不顾及其他。
先前刘伯温是如此,如今的高启更是如此。
只不过他李景隆却也不会因高启此时失言,告他的黑状。
方才高启那番话,他也只当没听到般,自顾自收拾着桌上的考卷。
“高夫子,中榜学子名单还有前几名学子的考卷,下官便带走,呈给陛下御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