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徐达等人对自己儿子的期许,也明白这几位长辈是想要自己因材施教,培养徐允恭、李景隆几人。
朱标微微颔首后,打断几人道:“允恭、景隆他们各有长处,不过都是承继父辈之志,忠心为国。”
“诸位长辈放心,此事朕定会护住他们几人。”
“多谢陛下。”
“多谢陛下~”
就在朱标准备起身告辞,让老朱同他们这些老兄弟闲聊之时。
却见老朱看了眼始终沉默不语的汤和,出声问道:“汤鼎也是此次科举副考,这小子没从府上偷拿银子?”
“确实没有。”
明白老朱是想问他有何要求,打算让朱标将来如何重用汤鼎。
可汤和却不想掺和此事,随意回了一句便也没有继续多言。
而看到汤和不语,老朱却是有些不太高兴继续追问道:“那汤鼎近来忙些什么?”
“我也是不知啊,上位。”
汤和苦笑一声,索性直接说道:“近日来那小子都不在家,每日都住在军中。”
“前些日子我想让他回凤阳祭祖,这混小子竟同我说军务繁忙,不得抽身。”
“哈哈哈哈。”
“老哥几个,谁能想到汤鼎这混小子竟拿军武繁忙搪塞他老子!”
听到汤和的自嘲,徐达、冯胜几人更是直接笑出了声。
毕竟若说军务繁忙,他们这些老头子个个都是军中主帅,那才最应该军务繁忙。
而汤鼎这些个小子竟用如此借口搪塞汤和,显然让众人感觉很是好笑。
只不过。
老朱却也能听出汤和话中之意。
倒还真不是老朱多想,毕竟此时徐达、李文忠等人都在说自家小子有何长处,以及将来想让他们担当何职。
此时汤和提及汤鼎忙于军务,饶是他这个当爹的命他返回祖地祭祀都是不能。
显然。
汤和终究还是不希望汤鼎过多掺和朝政。
“汤鼎很不错,军中自有他一席之地。”
老朱看向眼汤和,语调随意却又意有所指般缓缓说道:“如今这些娃娃,数汤鼎最熟军阵。”
“况且咱们几个也都老了,军中琐事也的确需要这些娃娃们去费心。”
“孩子们忙些,也算好事。”
“上位说的是。”
待老朱声音落下,汤和及徐达等人齐齐冲老朱拱手称是。
也是见没自己什么事,朱标刚要离开,却听老朱再次看向徐达几人出声问道:“陈家凹百姓一事,你们以为标儿应该如何处置?”
“没说的,自然是.....”
就在邓愈准备出声之时,徐达却抢先一步打断道:“陛下圣明,自有良策,咱们哥几个都是粗莽汉子,哪里知道该如何应对。”
“不过若是陛下需要,臣等自然谨遵圣谕。”
“别扯那些没用的。”老朱白了徐达一眼,再次出声问道,“你们都说说,陈家凹的百姓该如何处置?”
听到老朱再次出声,邓愈看了徐达一眼正色喊道。
“没说的,自然要惩戒几分!”
“上位,陛下。”
“那陈家凹百姓分明就是想占朝廷的便宜,想要朝廷将布衣巷从他们手中买走,他们好得些银子。”
“可这些个乱民也不睁眼看看眼下是什么时候!”
“不少学子现已抵京,接下来还会有更多的学子抵达京城,可偏是此时陈家凹的百姓说布衣巷乃是他们土地,即便破落房舍都不能让这些贫寒学子寄居。”
“甚至陛下颁布恩旨,朝廷出银出工翻新布衣巷,他们还想趁机从朝廷身上占到便宜。”
“末将以为,此等乱民甚是可恶,必当严惩!”
和邓愈看法一致,李文忠等人也觉得陈家凹百姓必需严惩。
当下大明是什么情形!
武人忘命,文臣效死,朱标这个皇帝励精图治,大明正朝万古不见之鼎盛进军。
然而就是此时,陈家凹的百姓却跳出来扯大明开往鼎盛的后腿。
这在几人看来自然无法容忍。
要知道,包括徐达在内的冯胜、李文忠等人,他们刚一回京便警告麾下将士恪守国法,断然不能此事闹出什么幺蛾子给朱标添麻烦。
他们更是严厉告诉自家下人,如今朝堂正图鼎盛,若有不法立斩不饶。
也正因如此。
邓愈见邓镇偷拿银子,以为他要为非作歹,生怕他在此时惹出祸端。
因此方才教训邓镇时甚至都下了死手。
毕竟当下朱标将所有心力都放在缔造千古盛世上,但凡有人此时把没擦干净的屁股漏出来。
毫无疑问。
不仅国法不容,天家震怒,就连徐达等军中勋贵武将,李善长、詹同等朝廷中正文臣都是不容。
可就在如此紧要关头,陈家凹的百姓竟此时跳出来,仅为了能从朝廷手中占些便宜,便拖延朱标恩待寒门学子。
如此行径,自然是被众人所不容。
“陛下!”
徐达眸光锐利,冲朱标拱了拱手。
“末将知您待民仁德,可此次却不同以往。”
“当下大明朝臣一心,共赴盛世。”
“此间断不能让些许乱民拖了后腿。”
“微臣以为,陈家凹百姓即便不能严惩,也该小惩大诫,警示其他百姓。”
“徐帅所言极是!”李文忠也跟着说道:“如今朝堂文武同心,陛下更是废寝忘食。”
“纵然百姓身份微末,难效重力,可也当知当今朝廷正图鼎盛。”
“末将以为也当小惩大诫,告诉天下百姓如今朝廷另有大图谋,鸡零狗碎不当为难朝廷!”
伴随徐达率先表态,李文忠、邓愈、冯胜等人纷纷出言赞同。
甚至就连老朱,此刻也是微微颔首,似乎也觉得应当小惩大诫,惩治陈家凹百姓。
只不过!
就在众人齐声进言之时,朱标轻叹口气,转而调转话锋看向徐达几人道。
“几位长辈以为,我大明该是如何情景方才能称之为盛世?”
“自是百姓安居乐业,临边诸国敬之、畏之!”
“表哥说的极是!”
“正是百姓安居乐业。”
“所以我大明的盛世,看的不是国库有多少银钱,看的也不是边军开扩了多少土地。”
“我大明鼎盛,看的是百姓是否安居乐业,百姓是否怡然自足!”
“归根结底,我大明是否为盛世之朝,朕说的不算,朝中官员也说的不算,临边诸国说的更是不算。”
“大明是否是盛世,还是要百姓说的算!”
幸福指数这个概念,朱标知道老朱、徐达几人很难理解。
可一个时代是否是盛世,所依据的绝不是那些个冷冰冰的数据,更不是什么朝廷明示出取得了多少功绩。
一个时代是否乃是盛世。
说到底看的还是百姓是否满意,日子过的是否舒畅。
纵观古今,被史书标榜的盛世之朝不计其数。
可又有哪一个盛世真真切切是让百姓得了好处?
史书上那些所谓的盛世,无非是官员少贪墨一些,粮仓稍充实一些,百姓的日子能勉强过的下去。
而深究下去,依旧有百姓食不果腹,寻常百姓也不过是勉强过活,绝谈不上幸福可言。
真正的盛世不是官员的盛世,乃是百姓的盛世。
只有百姓日子过的舒畅,那才是真正的盛世。
“陈家凹百姓虽有占便宜,打秋风之嫌。”
“他们闹事也确实不是时候。”
“可此事仍需细查下去,倘若他们真有布衣巷的地契文书,那此时闹事非但不是他们之过,反而还是朕这个皇帝提前未能查明。”
“啧!”
当听到一旁的老朱语气不悦,轻哼出声。
李文忠眼疾手快,还不等老朱开口便忙看向朱标出声说道。
“陛下圣明,只是我朝正图鼎盛,也该让天下百姓知道朝廷心意。”
“此次翻新布衣巷本意乃是恩待寒门学子,朝廷更是拨银出工,然陈家凹百姓阻碍陛下恩旨,也当小惩大诫!”
“不错,应当小惩大诫。”朱标闻言微微颔首,“可也要建立在陈家凹的百姓拿不出布衣巷的地契文书,证实了他们乃是故意闹事,只想趁机敛财后,方能小惩大诫。”
“陛下.....”
“不过表哥方才说的也对,当下我朝正图鼎盛。”
“也应该让境内百姓明白。”
“嗯.....”
听到朱标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李文忠自然不好继续多言。
而一旁的老朱见众人默不作声,缓缓出声道。
“陛下既开金口,咱们几个老东西便不操这份闲心。”
“邓愈,去把你私藏的好酒都拿出来,让大家伙尝尝! ”
“是.....”
听到老朱这话,邓愈快步便朝房内走去,而徐达几人也很是识趣,将院子留给了老朱、朱标这对父子。
待所有人都已进屋。
老朱沉沉叹了口气,转而看向朱标缓缓说道。
“标儿,咱说过我大明乃是与百姓共天下不假,可凡事都要有个度。”
“过犹不及的道理,你自然也明白。”
“就如这次,那陆升乃京兆府尹,算的上是陈家凹百姓的父母官。”
“可陈家凹村民却以敲击登闻鼓威胁陆升。”
“天底下有谁家儿子敢威胁父母的,天底下也没有官员似我朝官员这般,如此畏惧百姓。”
“若此时处置不当,其他郡县百姓依葫芦画瓢,也开始找官府麻烦不说。”
“我朝官员威严必然大打折扣,用不了多久地方官员便无妨约束百姓。”
“此事虽小,意义却大。”
“如何处置绝不可马虎!”
“是。”朱标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可就在朱标刚准备说自己打算如何处理此事之时,却见老朱抬手打断,直接说道。
“如此处置你自己看着办便好。”
“若有什么地方需要咱出面,届时派人告知咱便是。”
语罢。
老朱抬腿便朝内堂走去。
而看着老朱如今已然进入了甩手掌柜的身份,朱标愣了数秒,随即也是轻笑出声。
别的不说。
老朱不过多掺和朝政,的确给了朱标足够的自由度。
比那些假意进位太上皇却还把控朝堂三五年的虚伪帝王强上许多。
而且老朱方才那话也让人很是安心。
若有什么麻烦,自己还能去找老朱。
有人兜底的感觉,属实是令人有些着迷。
原地驻足片刻后,朱标也不再多待,抬腿便朝府外走去。
而刚走到前院。
却见李景隆、徐允恭二人默默等在原地。
“陛下.....”
“邓镇的伤势如何?”
“太医说无碍。”
听到朱标的声音,邓镇也拄着拐杖,从一侧屋内走了出来。
看着李景隆、徐允恭几名勋贵二代,朱标顿了一下,索性便也不打算立即回宫,反而是命令将姚广孝、沈三石、陆升三人召来卫国公府。
不多时。
三人抵达,朱标坐于院中石桌,冲陆升问道。
“布衣巷一事始末,尽数说来。”
“是。”
待陆升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后,朱标逐一扫视眼前几人,再次问道。
“你们也都说说,陈家凹百姓如何处置?”
闻言。
徐允恭眼前一亮,忙上前出声道:“末将以为应当严惩.....”
“嗯。”
没有等徐允恭继续往下说,朱标抬手打断,转而看向其他几人。
见此情形,李景隆以为朱标仍打算处置陈家凹百姓。
犹豫片刻后,顺势说道:“臣以为或可轻饶,毕竟.....”
“朕知道了,那你们几个如何看?”
当看到朱标同样将准备往下说的李景隆一并打断。
在场几人一时间还真有些弄不明白朱标是何心意。
不过既然朱标只是要他们表态,众人便也没有过多顾忌,一一说出各自的看法。
见众人都已说完,姚广孝却闭口不言。
朱标暗道召他前来乃是明智之举的同时,出声问道:“道衍,你以为呢?”
“微臣愚钝,咱无决策?”
“不需你来决策,朕只是想听听你如何看待此事!”
听到朱标执意要让自己表态。
姚广孝理了理身上袍服,当即下拜道。
“臣以为,诸位大人所言都有道理。”
“只不过此事仍需细查下去。”
“嗯?”
当看到姚广孝如何郑重,甚至下拜进言。
旁边的陆升、李景隆的人都不由重视了起来。
更让几人意外的是,姚广孝说完后朱标并不似先前那般,直接打断。
此刻默默注视着姚广孝,大有让他继续说下去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