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两座水阁本就是湖泊周围的标志性建筑,飞檐翘角映照着湖光,时不时就会纳入周边游玩宾客的眼中。
就算吴越等人被逼得“狗急跳墙”,站到了外层狭窄的挑台上,对那些不熟悉公主府建筑规制的宾客而言,也只当是他们一群年轻郎君别出心裁的观景选择。
从远处望去,数人衣袂当风,身姿挺拔,倒也算得一道难得的风雅景致。
毕竟看人向来是远观优于近赏,靠近了容易被诸如皱眉、撇嘴的细微神态打破想象,倒不如这般远远瞧着,用自己的念想补足那份朦胧的美感。
王玉耶和罗观照妯娌俩正沿着湖边散步,王玉耶不经意间抬头,目光落在东水阁上一个模糊的人影上,衣衫样式瞧着极为熟悉,她迟疑道:“那是冯四?”
她知道冯睿达和吴越等人走在一处,却不清楚其他两人今日的打扮,只能从身形宽窄上觉得有些相似。
罗观照顺着她指的方向瞧过去,摇了摇头,“这可不像四叔的做派。”
以冯睿达往日的性子,向来喜好热闹喧嚣,怎么会沉下心来沉溺于湖光水色这种需要静心的活动中。
王玉耶轻哼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满,“站这么外头,指不定是想着玩水呢!也不看看这地方是能让他嬉水玩闹的吗?”
对不爱你的人而言,你在屋里上吊,他都觉得是在荡秋千。
两人正说着,就看见相邻的窗户中突然探出一个头来,还伸手同旁边的人打闹拉扯。
罗观照沉声道:“真是没轻没重。”
她时常觉得,男人和猴子没区别。
区别只在于,猴子是真听不懂人话,而有些男人是听得懂却偏要装不懂。
话音刚落,最边缘的那道身影猛地一晃,竟直直地从阁上坠了下来,“扑通”一声落入水中,溅起一大片水花。
紧接着更离谱的事发生了,如同麻将牌一般,一个带一个,水阁外面排着的一圈人,接二连三地掉进了湖里。
深秋水寒,湖水冰凉刺骨,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会可就顾不得谁落水的姿势最优美,谁砸出的水花最大之类无关紧要的问题。
“有人——落水了!”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打破了湖边的宁静。
别管今日是何等庄重的寿宴场合,爱看热闹本就是人的天性。
随着这声呼唤,仿佛触发了湖泊周边所有宾客脑中的既定程序,瞬间炸开了锅。
性子沉稳些的,要么立刻吩咐仆婢去打探具体情况,要么快步去找公主府的管事交代,赶紧准备御寒的姜汤和干净衣物。
活泼好动些的,自然是迫不及待地往湖边奔去,想要亲眼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贵女们碍于身份形象和满头珠钗,又避讳落水的都是男子,自然不能像纨绔们那般疾跑,只能提着裙摆快步前行。
纨绔可没这份顾忌,一个个拿出吃奶的力气往前奔,生怕错过了这场难得的热闹。
冯家妯娌俩却是例外,毕竟王玉耶先前已经认出其中一人的身形像冯睿达,那是她们的家人。
王玉耶往昔再是怨恨冯睿达,那也是她儿子的亲生父亲。
北征归来后,冯睿达好不容易收敛了性子,装出个人样,眼看着家产和爵位都有指望再往上提一提,一切稳中向好,怎么能在这种时候出意外呢!
哪怕周围人瞧见妯娌俩的异状,投来好奇或探究的目光,王玉耶也只是坦然说道:“我瞧着其中一人有些像冯四,放心不下。”
至于旁人把这句话当成真心关切,还是暗自幸灾乐祸,她也顾不上计较了。
事实上,从众人如同下饺子一般落水的那一刻起,东水阁上的杨守礼就知道自己闯大祸了。
留守在水阁周围的各家亲随,一看自家主人落水,顿时吓得惊慌失措。
这水阁塌了也比主人落水强啊!
深秋水寒,稍有不慎就可能冻出大病,甚至有性命之忧。
他们顾不得水寒水暖,更顾不得热身,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往水里跳,嘴里还喊着 “王爷、公子莫慌”,誓要将自家主人安全救上来。
就连远处游湖的几艘画舫,瞧见这边的动静,也立刻调转船头,奋力往岸边划来,想要搭把手。
好在水阁本就临水而建,距离岸边不算太远,施救起来倒也方便。
来自南衙的三位久经训练,除了刚落水时被冷水激得打了个寒颤之外,很快就调整好了姿势,活动四肢浮出水面,试图自救并救助他人。
但另外两对兄弟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不管他们原先是否会水,此刻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魂飞魄散,早已乱了方寸,身躯四肢不受控制地胡乱挣扎。
这种情况下,旁人即便想施以援手,也极有可能被他们疯狂挥舞的手脚拖进水里,这也是民间“水鬼”之说的由来。
吴越奋力游出水面,口中吐出一口呛进去的冷水,刺骨的寒意让他打了个哆嗦。
他转头四顾,只见岸上的护卫还在往这边奔来,尚且还有一段距离。
离他最近的人是吴漳,此刻正两手在水面无助地晃来晃去,嘴里还呛着水,眼看就要沉下去了。
吴越双腿猛地一蹬,奋力游到吴漳的背后,右手往前一伸,直接箍住他的下巴,硬生生将他的口鼻托出水面,然后带着他一同往岸边游去。
吴漳的脑子其实十分清醒,甚至清楚地知道是吴越在救他,可他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四肢,依旧在不住挣扎,反倒给吴越的施救增添了不少难度。
更让他憋屈的是,吴越救人的力道实在太大,那只箍着他下巴的手,差点没把他勒死!
另一边,护卫们联合施力,强行控制住其他几人,一同往岸上托。
吴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吴漳拖上了岸。
他本就不是什么游泳健儿,加上衣袍沾水后沉重无比,一上岸,心中的那股劲一卸,也失了力气。只管趴在岸边大口喘气,由着陈彦方赶紧给他身上裹上厚厚的披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