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不如意的折腾,袁北庭推开房门,天色已是由暗转亮,于庭中赏月的老剑仙此时没了踪迹,谢玄同和无忧估摸着也在房内休息,虽然没能借此至达那逍遥境,可半步逍遥袁北庭也是颇为满足,可于识海中的那番重创终是让他此前调理尚好的身体又有了些损伤。
袁北庭看着庭院中那一动不动的摇椅,心中颇为感慨,若不是有老前辈出手相助,自己今日能否走出这个房间还尚未可知,只不过,倒是可惜了赵老道那些丹药,如今经脉又有些受损,不过依据老前辈的话,似乎是再吃于我已无益。
袁北庭一叹,罢了,慢慢调吧。
因冲击逍遥境而已经汗流浃背的袁北庭回身换了件干净衣裳,便再次出了房门,来到这楼下,那日已是暮色,袁北庭未能将这九重院瞧得真切,如今白日里来看,这九重院修得倒真是气派,院中的九重葛修剪得极为齐整,就连那些楼庭雕饰也是颇具兖州风采。
就拿袁北庭此刻坐的圆桌木椅来说,用的材料便是兖州特产的望天树,望天树生长于兖州,通常能长到二、三十丈,有那一柱擎天之威势,所以这望天树别称又叫擎天树。
望天树木质坚硬,耐用,耐腐蚀性强,不易受蛀虫侵扰,寻常望天树木色成褐黄色,最为顶级的则是成深褐色,亦如袁北庭座下这般,便是由这顶级的望天树制成,其次,这望天树无特殊气味,纹理直,结构均匀,花纹也是颇为美观,所以不少兖州人士都愿用此树做些柜椅桌凳之类的东西。
不过这也就是于那些兖州世家而言,还得是颇为得势的世家,寻常百姓别说用望天树做什么桌椅板凳,就是做些个什么小把件儿那也是想都不要想,袁北庭看了看自己座下,再环望四周,才发现这九重院中的那些所用木材竟全是顶级望天树。
这番手笔,令见惯了大世面的袁北庭也不禁有些讶异,先不说购买这些个望天木和将其打造成这般模样要花费多少银两,就单是从兖州到贺州城,这来回往返的船运费只怕都够一个小县城一年的花销了,这木桐曦还真是大手笔!
正当袁北庭沉寂在木桐曦投掷万金的豪气之中时,从一方的偏厅中走出一人,一袭青衣长裙,身姿摇曳,面容娇媚,正是木桐曦,袁北庭抬头望去,只见木桐曦手里端着不知道什么东西,朝着自己走来,可这风情万种的烟雨阁阁主胸前那番波涛汹涌又是令袁北庭实在不敢多看,只能匆匆扫过一眼便偏过头去。
这要是让怀钰那小妮子给我抓住了,不得将本世子眼珠给挖了?
木桐曦倒是大方非常,丝毫不在意这小世子瞄向自己的眼神,将手中端着的东西于袁北庭身前木桌上放下,开口道:“世子殿下,这是小女子亲自熬得深玉白髓,是为兖州特有的大补之物,可以助人化血清元,助旭凝神,还请世子殿下尝上一尝。”
袁北庭看着那白玉碗里颇为鲜香浓郁的汤,深吸一口气,带有一股兖州特有风味的气息扑鼻而来,只这一下,袁北庭便觉得有些神清气爽,随后便朝着木桐曦问道:“有劳阁主了,这深玉白髓汤本世子也是听说过,却没见过,不过敢问阁主,这汤果真是由那百虫熬制而成?”
深玉白髓汤作为兖州特有之物,所用原料皆是产自兖州,不过与其他那些个什么大补的药汤相比,这深玉白髓汤所用原料说起来却是颇为吓人。
传闻中,这深玉白髓汤乃是将兖州特有的一百种足虫碾碎,其中不少还含有剧毒,然后将碾碎的尸体放置熬灌之内,熬上足足十二天,再配上一些人参,雪莲之类的寻常滋补之物再熬上个十二天,前后总共需要二十四天才能将这深玉白髓汤制成。
依据那些兖州人传言,这深玉白髓汤乃是浓缩了百虫之精华的产物,普通人喝了能够延年益寿和强生健体,而朝中那些兖州一党,更是说此汤能够助女子容颜永驻,长保青春,惹得那些后宫娘娘们皆是对此汤心生挂念,时不时的就要缠着那些兖州大臣给她们送上一些,那些兖州党也乐得借此与宫中各位娘娘讨好关系,先皇在世之时,兖州一党凭借佳人吹的枕边风可是捞了不少好处。
木桐曦瞧着世子殿下问起,也是不隐瞒,径直说道:“世子殿下说得不错,这深玉白髓汤确实由一百种足虫制成,其中不乏那些如千角那般的致命毒虫,不过经过二十四天的熬制,这毒虫的毒性已是悉数被稀释,殿下大可放心食用。”
袁北庭点了点头,他倒不是怕那些什么致命毒虫,如今已是半步逍遥的他,那些寻常毒物哪能伤得了他,他能特此一问,也不过纯属好奇,再无其他。
袁北庭端起眼前的白玉碗,将碗中号称大补之物的深玉白髓汤一饮而尽,木桐曦见状拿出丝巾,擦拭着袁北庭刚刚因喝汤而有些汤渍的嘴角,本就傲人身姿的她此时弯下腰来,胸前沟壑更是一览无余,袁北庭瞧着眼前是一片雪白,可随后便再也不敢多看一眼,拂去了木桐曦想要再次擦拭的玉手。
“木阁主客气了。”袁北庭稳住神情,脸色如常,淡淡的说道。
木桐曦听后只是一笑,说道:“世子殿下不知喝完此汤可有什么感觉?”
袁北庭面露疑惑,不知道木桐曦此话何意,可下一刻他便觉得全身升出一股暖意,这股暖流顺过那些受损筋脉流过气海雪山,直逼入丹田之内,袁北庭只觉得此前那些身上受损之地经此一役后已是修复了七七八八,他面露震惊之色看向木桐曦。
深玉白髓汤他虽没喝过,可也是听闻过不少,可此汤能修复受损经脉一说,他可是闻所未闻,木桐曦玉手微抬,掩面一笑,说道:“此前听闻殿下与那紫阳道长斗法,受了伤,桐曦便在这深玉白髓汤中加入了兰银角望,也望殿下能够早日恢复才好。”
兰银角望,生长于兖州天山之上,通常是百年发芽,千年开花,因其生长所需极为苛刻和成形时日太过漫长,所以这兰银角望是味极为珍贵的药材,放在市面之上那也是有价无市的存在。
传说这兰银角望是能救命的存在,只要你还有一气尚存,服下这奇药,三日之内便可恢复如初,不过说是这么说,世人却是从未见过,所以对这兰银角望就连前朝药圣所着的《千金要方》中对其功效也是未能落下一字。
袁北庭听着,细细察觉着身体之中是否有着什么不适之处,可运转了几个周天,但不见丝毫可疑,随后袁北庭却是面露一丝杀意,盯着木桐曦,阴沉道:“你派人跟踪本世子?”
此前他与谢玄同去观那万鬼夜行之时,还特意避过了张怀钰,更别说这些烟雨阁中的人了,所以这木桐曦按常理来说根本就不可能知道其受伤之事。
而徐玄参和无忧能及时赶来相助,那是因为这两人修为高深,赵元培的那番针对又不加丝毫掩饰,所以二人才能感知到不对劲,要知道,除去他们二人,这院中的月兰和齐羡安可都是未曾出现,那便是他们感知不到的缘故,而这木桐曦,从那日凉亭见得第一面,袁北庭便知道此女子不会武,所以对于木桐曦知道他受伤之事,袁北庭便觉得十分蹊跷。
面对小世子殿下的质问,木桐曦有些慌了神,连忙摆手说道:“世子殿下明鉴,这些事,桐曦是万万不敢做的。”
“哦?那你是如何得知本世子受伤的消息?”袁北庭冷声问道。
正当木桐曦欲再次开口时,一向神出鬼没的老剑仙却是手中端着一白玉碗向着这边走来,边走还便吃着,看样子是颇为享受:“是老夫告诉她的,我说你小子,是否敏感过了头,你以为人人都想害你于不利?”徐玄参没好气的说道,嘴里却是大口品着碗中的东西。
“老夫今日碰见这丫头,便想着问问这院里有什么吃的,这丫头说刚好有熬制好的深玉白髓汤,这汤老夫还是从苏仇谷那里听说过,一时忍不住跟着去了后厨,闲聊之下就说出了你受伤的事,这丫头倒是实诚,这兰银角望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加了进去,如今你倒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你让这丫头上哪说理去?”
徐玄参一边说着,嘴里却是不曾停下,他也算得上是一位老饕,能对这深玉白髓汤如此不释口,也可见此汤之美味。
听着徐玄参解释,袁北庭顿显尴尬之色,朝着木桐曦略表歉意的说道:“木阁主,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还请见谅。”
木桐曦听后则是惊恐的摆了摆手:“是桐曦没有说清楚,怪不得世子殿下。”
徐玄参看着二人互表歉意的模样,不耐烦的说道:“好了,你们两个小娃娃,说开了就好。”随后,或许觉得吃得不过瘾的老剑仙将那白玉碗舔得是干干净净,将玉碗倒过来,见是再滴不出一点汤,便朝着木桐曦嘿嘿一笑:“丫头,这一碗老夫实在是喝得不过瘾,不知道这汤是否还剩下些?”
木桐曦见状,赶忙起身说道:“有得,前辈,请跟我来。”说着,木桐曦看了一眼袁北庭,在得到世子殿下允许后,便带着老剑仙去了后厨,只不过,在二人都未注意的情况下,木桐曦嘴角却是闪过一丝冷笑。
彼时,张怀钰一行也皆是出了房间,看着袁北庭身前的那白玉碗,张怀钰一众丝毫不露疑惑之色,显然这木桐曦是与每人都送了一碗这深玉白髓汤,一想到这,袁北庭是愧疚更显。
一同下楼的谢玄同此时上下打量着袁北庭,面露惊讶之色,显然此刻已是半步逍遥的他与夜里相比已是大有不同,但他又估摸不准,便试探性的问道:“你这是......”
袁北庭摆了摆手,苦笑着回声道:“没呢,就差那临门一脚。”
而喝了此汤的无忧却不管二人在打着什么哑谜,一脸喜色地朝袁北庭说道:“小僧可是从未喝过这般可口的汤,喝完只觉得全身都通透了,这体内的气海雪山和丹田之气也是充沛了不少。”站与其身旁的齐羡安和月兰同样的点了点头,显然二人也是这般感受。
袁北庭瞧着无忧那颇为兴奋的模样,便想着挫挫他的威风,随即问道:“那你可知这汤可是由什么熬制而成?”
无忧略作思考状,却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不认输的他依旧开口道:“这汤既然能滋补气海雪山和丹田,那里面必定是有着极为大补之物。”
袁北庭嘴角一笑,回声道:“这你只是说对了一半,这汤里面确实有大补之物,便是那有价无市的兰银角望。”
听着袁北庭这么一说,一旁的谢玄同不禁倒吸一口气,作为“丹仙”赵永清的徒弟,这炼丹可是少不了那些奇珍异草做引子,对于兰银角望这等顶级的药草,尽管他未曾见过,可却是听师父提起了百遍不止,这等一旦出世必遭疯抢的仙品,如今却是下了他们的肚,实在是难以置信。
不过无忧显然是不懂这兰银角望的价值,只是随意附和了一番,而他却不知,袁北庭也是意不在此,诡计多端的小世子殿下看着无忧那率真的模样,强忍着笑意,接着说道:“当然,这兰银角望只是辅佐之用,最为主要的还是这汤中的其他原料,这深玉白髓汤来自兖州,自然用的是兖州特产......”
袁北庭说着,还故意停顿了一番,眼角瞟着无忧,而月兰一听是兖州特产,顿时心感不妙,看向一旁的齐羡安,齐羡安倒是一脸的淡然,全然没注意到这丫头的不对劲,气得月兰直接一个白眼。
“这深玉白髓汤啊......是用兖州特有的......一百种足虫......熬制二十四天而成。”袁北庭面带笑意,拉着长音,吊足了众人的胃口。
原本还面怀期待的无忧一听,顿时面上就僵住了,随后便是眉头紧皱,面色是越来越难看,下一刻,袁北庭只见到一阵残影闪过,无忧已是不见了踪影,而外院则是传来了一阵咳呕的声音,时不时还有着声声“罪过”传入袁北庭耳中,而本就察觉不妙的月兰终是忍不住,也是一个闪身出了内院,与无忧二人在外院一同咳呕起来。
齐羡安见状,则是赶忙追出了门去。
袁北庭一脸得逞的坏笑,偏头看向张怀钰淡然模样,不解地问道:“你没事?”
张怀钰则是对其这般幼稚行为一阵汗颜,可又无可奈何,没好气的说道:“这些,桐曦姐姐几年前就跟我说过了。”
“那月兰那丫头......”袁北庭指着外院此刻正在做着大动作的月兰,问道。
“那丫头确实不知道。”
袁北庭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却是全然没注意到于墙角处逐渐隐去的一道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