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经委道：“程书记不在家，大家有什么想法可以跟我提。”
有人嚷嚷道：“跟你提？你又不是书记，你说话算得了数吗？”
徐经委笑道：“我不是书记，但我是镇党委副书记，还是镇长，在这里镇长能代表书记说话，我说话应该算得数。”
这一次在全镇大力发展高山茭白，他心里是有些保留的。
鼓励老百姓发展高山茭白没有错，他也认为在虎山发展
高山茭白是有前景的。
但他知道操之过急容易出事，而且农民是很现实，得到甜头姑且不说。
遇到天灾利益受损，群众都要找你党委政府，况且这一次你镇党委政府是发了号召的，还给了补贴，就是鼓励群众多种高山茭白。
现在出了问题，我不找你镇党委政府找谁去？
传说市政府副市长黄欣最近有变动，副市长职位空缺出来，程书记也是传说中的竞争人选之一，这时候除了拼背景，拼的是能拿得出手的政绩。
他也隐隐觉得程书记在发展高山茭白这件事上是有些急躁，似乎有些急功近利、好大喜功。这不是好现象。
但他转念一想，现在有哪个官员不想早点出人头地？又有不想急于求成，做出政绩有了资本，就可以跃上更上一层阶梯，成就更大的人生？
他对程江河的心思也就能理解些了。
现在出了高山茭白这件事，不能让程江河站在风口浪尖，自己主动承担些委屈和麻烦算不得什么，谁叫程江河有恩于自己呢？
有人喊道：“我们相信你徐镇长，不为难你了。但是，我们的茭白已经是颗粒无收，徐镇长，你说说，你们怎么赔偿我们的损失？”
这话叫人无法回答，徐经委没有理会，他拿起话筒，高声道：“父老乡亲们，你们辛苦了。
灾难是无情的，但是，人是有情的，我们虽然从根本上解决不了你们的困难，但是，我们会尽我们政府最大的努力帮助你们渡过难关。
庄稼受损了，我们再想办法。我们相信困难是暂时的，只要我们坚定信念，共同努力，没有克服不了的难关。
既然大家相信我，就是希望问题能够得到解决。
大家都聚在一起，人多嘴杂，无益于问题的解决。好，我建议你们派出三四个能说上话的代表，到镇政府会议室，一起商量着怎么更多地解决大家的诉求。
其余的都给回去，等着听消息吧。”
徐经委的话实在感人肺腑，经他这么一说，人群一下子又沸腾起来，嗡嗡的议论起响起一片。最后，有人说道：“徐镇长说的在理，我们回去吧。”
一时间，人群仿佛一块被冻结的冰遇到春天的暖流，慢慢地融化了，镇政府大院突然空旷了。
盛科技来到徐经委的办公室，发起牢骚。
徐经委递过毛巾：“先把脸上擦一擦，盆里有水。你受了委屈，也不用生气。
我们基层干部受一个鸡蛋的委屈算不了什么，比起老百姓受到的委屈和损失，你就不要斤斤计较了。现在代表在会议室等着，我们抓紧时间。”
徐经委进去的时候，里面坐了三位农民，除了徐月月之外，还有农技站站长。
三位农民中为首的一开口就粗声粗气：“我叫余强，是唐村人，刚才扔鸡蛋的事，是我干的，一人做事一人当。”
“我就实话实说了。年前，当时我们听说盛镇长联系了一家惠农公司，说是优惠提供优质茭白种苗，每棵种苗5毛钱，提供种苗的公司也答应，结了茭白后，每斤茭白按一块五毛钱负责收购。
听说琚大林种茭白，除了公司的种苗钱，一亩茭白能收个一千五百元，我们觉得种茭白比种稻子划算，就将全家所有的水田都种上了茭白。
谁知我们种的茭白，禾子疯长，就是不结瓜。
我们去找惠农公司，惠农公司说他们提供的茭白种苗没有问题，说是我们没有种植好，最后连公司的人也不愿露面了。
问农技站，农技员也说不出个原因。”
说到最后，余强呜呜地哭了起来：“徐镇长，你给评评理。堂堂大公司坑农害农，提供给我们不结瓜的茭白种苗，现在不结瓜了，躲起来不见我们。
我们花了不少钱买种苗，现在又颗粒无收，真是要了人命……”
余强一哭，同来的两个农民也哇哇哭了起来，都是五尺汉子，三四十岁的年纪，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像个孩子一样。
徐经委感慨万千，说道：“乡亲们受委屈了，好好哭，哭出来应付好受一些。
你们反映的问题，镇政府一定会慎重对待，一定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交待。
如果你们反映的有镇村干部有贪腐行为，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们，镇党委政府对于坑农害农行为一定严加惩处，绝不手软！”
余强“扑通”一块跪在地上。
“徐镇长，我们花费了心血，又耽误了一年的收成，谁也不甘心呀！救救我们，要不明年我们都没饭吃了……”
徐经委转头问余强：“村中一共有多少茭白？损失有多大？”
余强：“我们村是山村，本来好田就少，当时惠农公司就说，你们这里的田都很适合种茭白，而且是纯天然的，可以卖出好的价钱。
结果村里人听了，差不多吧二百多亩田都种上了。
要说损失可就没法算了，当时买种苗就花了不少钱，这一年的精心伺候就不算钱了，不过影响了今年的收成还是要算一算的……”
余强嘴中念念有词：“别人家的我不清楚，反正我家一共五亩水田，这一年下来少说也得有一千多元的损失。”
一千多元？徐经委深吸一口气，对于唐村的农户来说，一千元是一笔巨款。五亩损失一千多元，那全镇近千亩，平均下来，损失超过了一百万元！
“难道都是颗粒无收吗？”徐经委问农技站站长。
农技站站长道：“也有少数农户的茭白收成不错，主要在孙王村。”
想了想，农技站站长补充了一句：“是惠农公司提供的种苗。”
好不容易送走了余强等人，徐经委一行赶紧跑到孙王村种茭白的农户一看，只见茭农正在田间收获茭瓜，一片丰收的景象。
为什么同一公司提供的种苗，孙王村丰收，其他村基本颗粒无收？徐经委很是无解。
程江河坐在办公室里久久没有动弹。
本以为找到了一个让群众早日摆脱贫困的好项目，自己也可以得显政绩，有了向上级说话的本钱，谁知项目刚铺开就差不多夭折了，这难道是天意，给我的惩罚？
很多人都说天灾后面往往藏着人祸，这次大规模茭白事件，有没有人祸的成分？
现在回想起当时徐月月的提醒，还有徐经委在党政联席会议上的不同意见，自己是不是有些好大喜功、急功近利了呢？
高山茭白在虎山受挫，有没有自己大跃进式的强力推进的因素？
一想到大院里堆得满满的茭白秸秆，程江河的心就没来由的一阵隐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