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航说自己听见了马嘶声，他觉得那是幻觉。
如果隔着那么远都能听见马嘶，那得是什么马？好像含着雷电在嘶吼。
可是当男人驾驶着迈巴赫以最大的加速度撞上去之后，水雾被斩开，那里真的站着一匹神马！
那是至雄伟、至美丽、又至恐惧的骏马。
它像山一样魁伟，披挂着沉重的甲胄，和人类所熟知的“马”这种东西不同，它有八条雄壮的马腿！（那不是螃蟹了么？）
神马的脸上带着面具，每次雷鸣般地嘶叫之后，面具上的金属鼻孔里就喷出电光的细屑。
马背上坐着巨大的黑色阴影，楚子航在书上见过他，北欧神话中，阿斯神族的主神，奥丁！
奥丁一如传说中，骑着八足骏马sleipnir，提着由世界树枝条制成的长枪gungnir，穿着暗金色的甲胄，披着暗蓝色的风氅，独目！
他本该只存在于文字和壁画里！
迈巴赫轰然撞了上去，按理说这辆车的动能足以让一个普通人瞬间蒸发，可是随着sleipnir扬起前蹄，水流如同壁障一样瞬间成型，（水遁·水流壁......）迈巴赫惊人的动能瞬间被消解。
水流把车推了出去，这十几吨重的铁家伙毫无反抗的能力。
动能瞬间为零，还好有爆出的安全气囊，才让他们的颈椎没有因此折断。
成群的黑影从奥丁的身后走了出来，看起来刚才他们甩掉的只是奥丁御下的一部分罢了。
他们围绕在四面八方，一模一样的黑衣，一模一样的苍白的脸，一模一样的空洞的闪着金色光芒的双瞳。
坐在车上只是坐以待毙，楚子航和男人下车，并肩站在雪亮的前大灯中。
男人一手提着长刀，一手紧紧握着楚子航的手。
掌心中传来的温暖是楚子航唯一没有崩溃的原因，他从来没见过男人如此高大，面对成堆的黑影和被称为“神”的家伙，他居然表露出一丝“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豪迈气概。
“父亲想在儿子面前牛逼一把总要有个场合，这个场合还不赖。”
男人淡淡的笑，随后他和奥丁达成了某种交易，似乎要用箱子来换两个人的命。
那是一只黑色的手提箱，特制的皮面粗糙而坚韧，上面是一块银色的铭牌，刻着一株茂盛生长的世界树。（所以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是什么东西？”路明非问。能够让奥丁都这么惦记的，显然是什么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神器，也许是黑王的卵，白王的圣骸，四大君主的龙血结晶之类的东西。
“没有结论。”楚子航说，“但是那毫无疑问是学院的东西，我就是根据那块铭牌找到的学院。”
路明非知道这个故事，据说楚子航是学院建立以来唯一一个凭借自己的能力找到学院的人，诺玛在网络中堪称神明，而楚子航从神明留下的蛛丝马迹中找到了学院的存在。（当然你要说他是按图索骥也没错，毕竟他老爹说过不要进卡塞尔学院，而学院的网页明晃晃的挂在网上。）】
“凡是到过这国的人，便能再回归这国，因此来到这里的人必须每个都是神的仆人。”
“你的意思是没得商量？”男人扛着长刀，劈开双腿，沾水的裤管飒飒招展，好似一枚英勇的流氓，可是在这位尊神的面前表现的像个流氓？
“我将赐你们生命。”奥丁说，“神，从不对凡人说谎。”
“你所谓的生命就是和这些家伙一样？”男人用大拇指指指那些黑影，“做你的走狗，没有思想和自由的傀儡？”
“你们可以比他们更强，你们的血统更加优秀。”奥丁说，“我可以为你们开启‘封神之路’。”
“带着你的慷慨滚蛋吧，谈判破裂了，跑！”男人咆哮道，他和楚子航约好了，只要说了跑就不要回头，楚子航想都没想，玩命儿时的往车的方向跑。
自从知道男人的“本性”之后他再也没有相信过这个男人的话，可是今晚他忽然又变成了依赖父亲的孩子。
想想也是好笑，这个男人表现出来的到底哪一面才是真的呢？
男人把手提箱扔向奥丁，瞬间黑影分兵，有的扑向了手提箱，另一部分想要拦截楚子航，男人跟着楚子航一起往回跑，可是他没有楚子航跑的快，眼睁睁的看着楚子航的背影越来越远。
总要有人断后的，而男人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牺牲自己。
他猛地旋转，村雨（村正？）横着切开空气，雨水溅开成圆。
男人始终没有追上来，楚子航鼓足勇气扭头看了一眼，男人狮子般挥刀，一个又一个影子在刀光中裂开。
可是还有人突破了他的防御，本来一柄长刀就不足以拦住这么多影子，楚子航是他的累赘。
楚子航感觉到利爪的寒意已经透入了他的后背，明明还很远，但是仿佛下一秒他就会死在黑影的手下。
瞬间，透明的领域瞬间在雨中张开，男人在喉咙深处爆出的高亢的吼叫，和那些黑影的私语一样来自浩瀚远古。
时间的流动忽然变得无比的缓慢，似乎风和雨都变得粘稠了，黑影被笼罩之后仿佛迟滞在了原地，在这个被慢放了几十倍的空间里，只有男人的速度一如既往。
村雨飞舞如同银色的飞燕，男人踏地溅起的水花和影子们浓腥的黑血缓慢地溢出，都暂时地悬停在空气里，黑血仿佛浓墨漂浮在水中。
在这个被慢放的世界里，男人是唯一的神明。
楚子航从未想到一个男人会这么威风，而这个男人是他的父亲。
时间回复了正常，遍地都是影子，他们试图从地上爬起来，却跌跌撞撞地不断倒下，他们在低声哀嚎，声音嘶哑难懂，但是楚子航可以听懂。
“痛啊......”
“痛得像是烧起来了......”
他们有的折断了腰，有的没有了腿，如果不是他们仿佛由黑色的不明物质构成，想必是一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景象。
“言灵·时间零，你的血统很难得。”奥丁说。
楚子航扑进了车里，扭头冲着雨幕大喊，“爸爸！”
忽然间，他有种奇怪的感觉……风筝线断了。
就跟放风筝的人手中一直拿着风筝线一样，自从被判给了妈妈，男人很少来探望自己，但始终有一根线连在他和男人之间，既不远离，也不靠近。
可现在，这根线断了。
楚子航感觉内心空空的。
时间再次变慢，男人没有变慢……
可是奥丁也没有！
男人的领域扩张到了极限，但奥丁没有慢下来，他拔出gungnir，这是被称作“大神宣言”的神器，它永远会命中目标，因为在刺出之前就已经有了命中的结果，刺出只是一个过程。
长枪瞬间爆发密集的刺击，弧形的光线围绕着男人，向着他的不同要害攻击，暗金色的微光仿佛密集的流星雨。
男人在流星中闪避，旋转，不断向奥丁靠近。
终于，他踩着黑影高跳起来，爆发出狮子般的吼叫，他从天而降当头劈斩！
向着奥丁！向着神的头颅！
可是他背上忽然涌出鲜血，坠落下去，落在黑影中。
因为那些被他闪过的“流星”仿佛萤火虫回旋飞行，从背后击中了他。
“开车......开车走！”男人嘶哑的对楚子航吼叫，他全身都是伤口，伤口处蒸腾起浓郁的、血红色的雾气。
楚子航咬着牙，死死的和男人对视。
男人血红色的眼睛盯着楚子航，“要听话，儿子，要是你死了，我就在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没有了！要相信老爹，你活下去，我们才有再见的日子。”男人嘶哑的吼，“你留在这里，老爹还有一些大招用不出来啊。”
楚子航看着中控台，那里没有钥匙，他明白了男人刚才跟他炫耀的是什么，除了老板和司机，还有第三个人可以唤醒引擎，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把声纹录进去的，也许只是男人偷偷录来逗儿子开心的，没想到现在起到了作用。
“启动。”他说。
迈巴赫从休眠中被唤醒，引擎高亢的咆哮。
“做得好极了，儿子！”男人举刀，声如雷霆。“那台车很棒的，九百万的货色，他妈的花了那么多钱的东西，神都挡不住！”
楚子航开着车迅速后退，在男人有空探视他的时候，教过他开车，他们一起敞开着天窗奔跑在春天郊外的土路上。
迈巴赫的速度瞬间提升到了极致，可是却无法离开。、
车撞击在一层水幕上，水流看似柔弱，可是迈巴赫的十二缸引擎达到了最大功率，也无法让车子挪动一分一毫，好像被困死在蛛网中央的昆虫一样。
“嘿！神！芝麻开门啦！”男人咆哮着把长刀掷向八足骏马的马头，gungnir再次击出，男人跃起，被无数金色流星包围。
水壁的力量瞬间减弱，迈巴赫咆哮着冲破了它，驶向了无边的黑暗。
车内音响不知何时又开了，还是那首爱尔兰民歌，女儿在和父亲对唱：
女儿，亲爱的女儿，我给你的安排并没错，
我把你嫁给豪门的儿子，
一旦我老去，他将是你依靠的男人，
他还小，但他在长大。
他忽然听懂了这首歌。
这就是男人要留给他的话。
这首歌的重点不在于自己是儿子还是女儿，而是“父爱”。
男人把他送入了豪门，因为男人自己完全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他没有把握能给儿子一个幸福的童年。
他希望儿子能过得好，为此离开儿子也在所不惜。
其实那次，并不是老爹爽约，而是他开着这辆迈巴赫等在校门外，看见了那辆奔驰s500开进来了，司机一脸凶相。
他只能抽根烟偷偷摸摸的离开，他相信自己的“女儿”有了依靠，然后他远远地逃离了。
现在呢？
男人可能已经死了。
什么是死？
是终点，是永诀，是不可挽回，是再也握不到的手、感觉不到的温度，再也说不出口的“对不起”。
【楚子航猛踩刹车。车辆带着刺耳的刹车声停在应急车道上，他深深的低下头去。（好孩子不要学，这里是为了突出楚子航的心情激荡......）眼泪无声的留下。
他没有和别人讲过这种往事，这种东xZ在自己心里就好了，没必要和别人分享，今天不知怎么的，就和这个师弟倾吐多年的郁结，其实他们也不是很熟。
但是路明非和他很像，寄人篱下，身世神秘，刚刚还共赴生死，不由得一时激动就说出了这段尘封许久的往事。（顺便水了好几章）
“其实他的一生很扯淡对不对，在别人眼里他是个不起眼的司机，看起来好像没什么本事，吹着不相干的牛，赔着笑脸给人开车，连老婆孩子跑了都留不住，直到最后才暴露出那可怕的血统。在我们的世界里，他的实力不在校长之下。可他为什么还要隐藏起血统来，低伏做小地伺候老婆哄老婆开心，过什么‘正常人’的生活？”楚子航没有抬头，声音有些哽咽了。
什么是混血种？是介于人类和龙类之间的异种，即便你所做的事关乎人类的存续，但你自己并不是个真正的人类，燃烧起血统的时候你的瞳孔和龙类一样是金黄的。
黄金龙瞳里的世界根本就是另一个模样，龙类杀伐决断，以实力决定地位，如果龙类的世界里有一张暴雪“天梯”那样的排行榜，这个榜单总被鲜血和死亡清洗。
一个王，总被新的王杀死。
可还是想要有个狗窝一样的地方可以回去么？
想要有个……家？
“我最痛恨的就是自己，那晚那个怯懦逃跑的男孩。”楚子航说，“男孩有机会跟父亲一起战死，是一种荣耀。”
“可是对父亲来说，那是一种耻辱吧。”路明非轻声说，“叔叔真爷们儿啊，但是他那么保护你，最后你还是远离了正常人的世界，成为了混血种社会的一员。”
他抬手，迎着楚子航不解的目光，“奥丁这家伙肯定也是龙王之一吧，神是么？我们一起......杀了他！”
楚子航的手和路明非重重拍在一起。
“复仇本身并不是错误，只是被仇恨支配才是。我们不是火影忍者那一套，以血还血，才是我们遵循的法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