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奕初尝失眠的滋味。
她一直在想常小糖对她说的话。
“你应该去找慕容曜谈谈。”她真的要去找慕容曜谈谈么。
屋外的气息越来越弱，这一夜就要过去了。
无奕浸润丝帕洗了脸，便推门出去。
她要找慕容曜谈谈。
慕容曜的房间没有人，她看了一下他的床铺，平整。
他也一夜没有睡，失眠了么？
她为了他失眠，却不知道他又是为了谁失眠。
无奕往厅堂走去，路过常小糖的房间，里面一点生息都没有。
难道她一夜都没有回来？
无奕心生警觉，想要走到连廊那里，看看情况。
她相信慕容曜，也相信常小糖。
可是，这两个人一定有事情瞒着自己。
空中蓦然传来衣物坠落的声音，无奕抬眼一看。
常小糖。
那是常小糖昨晚离开的时候穿的衣服。
只是衣服，人呢，无奕心里有些慌乱。
昨晚慕容曜让常小糖去上面送信，难道她出了事？
衣服从无奕眼前坠落那一瞬，另一个物件从上落下，无奕想都没想直接跃下。
那是常小糖。
无奕此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绝对，绝对不能让她落到下面去。
手掌好痛，不过她拦腰抱住常小糖——冰冷的身体。
她死了。
无奕的心慌了，这是第一次这么近感受死亡。
娘亲两次失踪，她都没有亲眼见过。
这一次，她碰到，碰到常小糖冰冷的身体。
她身体上的痕迹，说明她死前遭遇的一切。
若是，若是她早知道会这样，她一定会追上去。
手中的痛意越来越明显，她的手被赤蚕银丝划破了。
血液顺着绳结往下落。
她听到下面的欢呼声和争抢声。
她不能松手，她要带常小糖回去。
可是无奕的气力太小了，无法带着她回到那一层。
绳子动了一下，一件风衣落了下来，熟悉的气息，慕容曜。
紧接着，无奕背上一暖，她被慕容曜带着掠上去。
她不能丢下常小糖。
无奕觉得慕容曜的心跳快得都要跳出来。
隐约之间，她知道慕容曜这样是为了什么。
为了常小糖也为了她这一跃。
更多的是愤怒。
回到厅堂内，无奕呆呆看着常小糖，她不能就这样离开。
“她最好马上就被火葬，不然……”
慕容曜的话没有说完无奕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塔楼之外的怪物，就是常小糖的下场。
等一下。
“等我一下。”无奕用披风将常小糖包裹起来，抱回屋子里。
慕容曜跟在后面，被关在门外。
无奕，她太难过了。
她忘记了，死亡的人具有攻击性。
慕容曜尊重无奕的选择，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站在她身边。
常小糖的死，他脱不了干系，无奕的安全，不容疏忽。
无奕取了一些水，用丝帕擦拭着常小糖脸上的污迹，为她重新妆发。
一切准备妥当后，她打开常小糖的衣橱。
顿时愣住了。
她的衣橱里的衣服不多，除了一些常服，还有两身喜服。
这是她为自己和慕容曜准备的。
无奕摸着喜服上的花纹，眼泪簌簌地落下。
她再也没有办法穿上喜服了。
现在的常小糖，也不愿再穿喜服了。
无奕认真挑选着，选出一套暖糖色的衣服，给她穿上。
这才是常小糖，温暖而甜蜜。
不是无常姬，也不是暗客，她只是一个甜蜜的少女。
无奕走到门口将门打开，让慕容曜进来。
“开始吧。”
她对慕容曜说道，“我希望你能送她最后一程。”
慕容曜的眼中闪过一丝悲悯，指尖跃起一团纯净之火，走向常小糖。
当火舔上她的身体的时候，无奕强忍着泪水，不能哭，她要，她要笑着，笑着给常小糖报仇。
常小糖离开了，就像她出现的那样，突然消失了。
“她到底是怎么死的？”无奕问道，言语中有一丝责备。
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是无奕就是不愿原谅自己。
还有慕容曜。
慕容曜看着无奕眼神中的暗伤，知道她与常小糖虽认识不久，却彼此有特殊的意义。
他去晚了。
当他到达顶层的时候，常小糖已经被扔在那群人当中。
那双眼睛，常小糖含泪的眼睛还有最后那一句话。
让他无法原谅自己。
或许当初派她来岚国，只当她是一个棋子。
可是她不应该成为棋子，出现在这个地方。
他应该放她走的。
最后还是她走掉了。
远远地看了他一眼，纵身跃下。
他没有想到的是，无奕居然同她一起跃下。
看到了这一切。
他最不想让她看到这一切。
“那些人在哪里？”无奕胸中的火将要把她燃烧了。
“那些人已经消失了。”慕容曜冷冷地说道。
常小糖纵身跃下那一瞬，慕容曜是雀翎弯刀飞向那些人的头上。
血像一朵朵曼珠沙华绽放在黑夜中，而那朵最美的花朵却凋谢了。
“她真的死了？就这么死了？”
当常小糖的衣服飘过她的眼帘的时候，她看到一枝折断的凤翎。
她能看见，慕容曜也一定能看见。
只是他选择不说，他不想让自己知道。
可是她已经不是藏在温室里的花朵。
她既然选择了云石这条路，就要在黑暗中行走。
至于会不会沾染黑影，这是她的事情。
慕容曜想要保护她，可是这是保护么。
蒙在鼓里，活在欺骗中算哪门子的谎言。
突然，塔楼摇晃起来，尖叫声和哭喊声乱成一片。
破碎倒塌的声音，让众人的尖叫更甚。
“我看见了凤翎。”摇晃中，无奕说道。
“核枢的东西不见了。”慕容曜同时说道。
“我们离开这里。”无奕说道，“我们去核枢区，那里一定有线索。”
“不用了，我们回到杉树林里。”慕容曜抓起无奕的手，往上掠去。
每一层栏杆上都围满慌乱的人们，有些趁机抢夺财物，有的则举起了屠刀。
这个时候，岚城的人们一改懒惰特性，全都变成勤快的人。
只是，被死亡驱动的勤快，只能是走向毁灭。
一层层的景象，就像是折子戏，在无奕的眼前上演。
一幕幕都写满一个字，丑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