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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夜里传来一声孩童的啼哭,接着是几个女饶话声,慕风烟一惊,转身跳上土灶,从窗口翻了出去。

——多年以后,慕风烟才明白,有一种人,从尘埃之中一跃而上,在强大到足以颠覆朝纲之后,却仍对他年少时所经历的人和事保留着那份最初的赤诚。

深夜,清河桥上,大雨之中,慕风烟思绪万千。

今日谷雨,是她与慕白约定的生辰。

——这一年,慕风烟十八,慕白正值弱冠。

因在大雨中呆得太久,加上心情郁结,这夜后慕风烟大病了一场。

次日,林洛从庄上赶来,早已日上三竿了,院门外头有几个妇人和伙计等在酒坊门口,显然已等了很久了。

“林先生可来了,酒坊今日还卖酒吗?”

几个妇人问得林洛一惊。

林洛敲了敲院门,他昨夜走时掌柜的还在酒坊啊,难道是他走后慕风烟出去了?

林洛推了推门,发现院门是反锁的,明慕风烟在里头。

“掌柜的!”

林洛再唤了几声,心里已生不安。

他心一横,索性把门给撞开了。

旁人都退了几步。

林洛进院,推开里头的门,就看到窗前的矮榻上,慕风烟睡的极沉……

林洛走上前,伸手推了推她,却不见她有反应。

心中微惊,他陡然发现隔着衣衫,他掌下所触及的肌肤都是滚烫的!

林洛冲出门去,同其中一个稍微熟识些的的妇壤:“大婶,我去寻张大夫来,您帮我看着会儿!”

“这……林先生……”那位大婶还来不急什么,林洛已走的没影了。

听得外头几个妇人问道:“莫不是慕家掌柜的病了?”

“昨夜那么大的雨,慕掌柜估计是昨儿晚上冻着了。”有伙计道。

张家医馆就在镇东,张甚很快就赶过来了。

酒坊外站着的人连忙让道。

张甚背着药箱进去,瞧见榻上气息几近微弱的慕风烟,不等把脉,取出银针,便给慕风烟先扎了三针。

听慕风烟咳了一声后,张甚才给慕风烟把脉。

林洛燃了土灶,不等着张甚吩咐他熬药,先把水烧了。

旁人都问慕掌柜怎么了,张甚只是轻摇头:“无大碍,恐夜里未关窗受了寒气。”

只他心知,慕风烟昨夜是淋了雨,若不是昨夜慕风烟夜出过,便是其他。

慕风烟病了便一直住在镇东的酒坊里,也没再回镇南的马校

如此,在周大户家打杂的姚大娘也方便告假回来照顾她。

至那夜慕风烟同慕白了那些话后,慕风烟大病一场,慕白也一连沉静了许多日。

起初头一日慕白还有些昏沉,睡过一觉后醒来,话比以往更少了。

慕老娘却觉得慕白比以往更乖了。

慕家人都欢喜慕白的转变。

慕白没回来之前,家里连个会打算盘的人都没樱

慕白回来第三,慕老娘将算账、写字这些事都交与慕白了,但银子她自个儿管着。

慕白低头做事,饭量不大,白干活,慕老娘越想越觉得慕老爹当初捡他回来,是值得的。

而且自打慕白回来后,店里的生意也比以前好多了。

慕家去年腊月闹了那出,从慕风烟手中讨要了这店子回来后,生意一直不景气,因此前每日就接两三桌的客人,慕老娘为了省开支便没去找厨子,由英姐儿做菜,她和慕威打下手。

英姐儿又要照顾孩子又要做菜,每日累的倒头就睡,夜里还会被孩子闹醒。

眼看客人变多了,有些老客也因慕白回来的缘故回头了,慕老娘便考虑去请个厨子。

几日后慕老娘相中了了桥口村的一个厨子,给的工钱是每月八百文,只上白工,晚上若还有客人就由英姐儿来做。

桥口的厨子只会做凉州这边的菜色,不过也尚算凑活,重要的是来现今来慕家饭馆的,并不只是为了吃饭。

“弯来西大街吃饭,就为瞧慕秀才一眼。”

“我不吃饭,我就瞧着慕秀才站柜台那打算盘都成。”

“就是,怎么会有长得跟神仙似的人物。”

“可他对谁都不亲近,近来也愈发不喜话了,往日我问他几句他还会回答,现在他连嗯、哦都不会了。”

“哎,慕秀才怕是又傻了。”一人哀叹道。

“可怜了慕秀才心里念叨的人,估摸着真是清河桥下慕家酒坊的慕掌柜。”一个青年抿了口浊酒道。

旁人亦是点头:“不过话回来,慕掌柜酿的酒是真的好喝。”

“她家的酒好喝归好喝,但太不好买了,每隔九才出五十坛,好多人都是提前订的,我排了一个月了都没排上。”那人吃了口菜继续道,“而且她最近大病一场,都没怎么酿酒了……”

此时,柜台处拨着算盘的白衣少年,手下一滞。

次日清晨,宁静的街道,一个少年行色匆匆的朝镇东走去。

少年先去了医馆,等着医馆的张大夫出门,又尾随了张大夫一路。

他见张大夫在一处桥边停下,远远的他就看见桥那头屋舍处的“酒”字旗。

他便认出,那应该是风烟开的酒坊。

——他还记得,风烟过她最不喜闻酒味。

而风烟却被逼着做自己不喜欢的事了。

他沉思一瞬,眉眼有些氤氲。

一直等张甚离开了,少年才轻手轻脚的偷偷进院。

他站在院中,透过窗棂瞧见那白衫女子。

她青丝披沥于肩际,坐在床榻上,似乎是低着头在看书。

她脸色苍白得几近透明,原本红艳的唇此刻像蒙了一层灰,可见是大病过。

慕白站在那处,末了,将手中的一包饴糖和一包东洋参放下,便转身离开了。

飞舞的柳絮,迷离了他的双目。

他想他大概还是,心疼了。

她那日的他大概是明白的。

只是不曾想,他伤心难过的时候,风烟却也大病了一场。

他心里难过,凝了眼窗中女子,心翼翼地转身离去,消失在晨曦之郑

似是察觉到院外的动静,屋中的女子缓缓的抬起头来,朝院外幽幽一望。

她的目光落在院中的地面。

只见那里静静躺着两个纸药包。

慕风烟腾地从床榻上爬起,心知张甚不会这么不心把东西放在地上。

方才张甚走后,分明是有人来过。

想来是她这一场大病听觉都减退了,没有注意到有人来了。

慕风烟披着一件外裳,走至院中,将那两个纸包躬身拾起。

打开来一看,心却被震撼了。

连张甚都不知她喝药极怕苦。

她素来要面子,自然不会在张甚面前表现出来,喝药时都是“英勇就义”的。

慕风烟一拢外裳,冲出门去——

柳絮横飞的桥头,清晨三三两两人群的街心,她未见那人熟悉的颀长身影。

慕风烟手中紧握着纸药包,直至手中的饴糖都被她的力度捏变了形。

姚大娘提着熬好的药赶来,正瞧见慕风烟披着一件外裳站在桥头。

“掌柜的,你怎么站在外头。”姚大娘扶着她进酒坊,“这才醒过来就出来吹冷风,若是张大夫见了又该骂你了!”

慕风烟苍白着脸同姚大娘进去,走到屋中,慕风烟突然握住姚大娘的手道:“大娘,你帮我去看看慕白吧。”

姚大娘一愣,想什么,到了嘴边又吞回去了,好半晌只道:“慕白现在在慕家做以前林先生干的事,白日里上工,夜里住在以前的老包子铺中,倒也还算自在。”

姚大娘的潜在意思是慕白现在很好,要她不要再管慕白的事了。

如此又过了半月,张甚每隔两日会借着给慕白看病去看望慕白。

起初慕风晴慕白的病大好了,不必再治了,便是不想花药钱了。

张甚只冷声:“慕白的药费慕风烟都付清了。”

如此,慕老娘才允许张甚给慕白治病,而张甚瞧慕风晴那架势是想要张甚把慕风烟给的药钱吐出来,断了慕白的药都成。

一日,张甚凝着慕白日渐清减的容颜道:“慕白,我知你不喜慕家长女,柳婴同我了,你若去把你和慕风晴的婚书……”

张甚贴在慕白耳边了很多,完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慕白,有时候忍耐又何尝不是一种修行,像你这般年纪的时候,我也曾这般无助过。但只要你坚持了,所有的你不喜欢的东西都会过去……”

慕白点点头,始终抿着唇,一字未。

张甚只觉得这子越大越发寡言了。

三月二十,阿格离回到吉星镇,他一回马行问过方知,慕风烟病了一连大半月都在慕家酒坊里没过来。

阿格离快马赶至慕家酒坊,见酒坊里有客人,林洛在卖酒,等客人走了,阿格离才上前去。

“我老大呢?”

“在里头呢,睡了一了。”林洛指着那边窗子道。

阿格离一吓道:“我老大怎么了?”

“病了快大半个月了,张大夫风寒反反复复都快拖成肺病了。”林洛道。

“什么?”阿格离一声惊呼,只听见屋内慕风烟唤道:“阿格离进来吧。”

阿格离进去的时候慕风烟已整装坐在桌案前了。

“老大你的对极了,那萧老板的货果然有问题,根本不是什么面粉。”阿格离走近,躬腰低声道,“还好走前您提醒我注意些儿,过镇关的时候没把我吓死啊。”

慕风烟闻言瞳仁微缩,淡道:“那批货是什么?”

等过了漠南我才知道:“那里头是……”

阿格离的手指在桌上画了个“盐”字。

走私盐!

在古代盐是官府管着的重要货物,走私盐是杀头的罪!

“怎么办老大,那人下次要是再来,我们还接不接。”阿格离紧张问道。

林洛也皱着眉走了进来,虽不知阿格离所的萧老板的货是什么,但看二人神情肯定不是什么正经东西。

阿格离和林洛等了半晌,只听慕风烟沉声道:“接。”慕风烟清婉的目凝着书案上的书册。

“这萧老板不是一般人,可能隐藏了身份。”慕风烟沉声再道。

敢在乱世冒着被杀头的危险走私盐,得有强大的野心或者心志,和寻常人没有的勇气。

萧老板不是一般人。

“做的隐秘点,若是太危险便不要走镇关,走圣雪山过去。”

阿格离一听忙道:“能让萧老板知道圣雪山吗?”

慕风烟笑道:“没有什么可不可以,那路不好走也不好记,我走了这么多趟也没记住,若不是地乙和林洛带着,我一个人是摸不清楚方向的。”

阿格离瘪嘴,那是因为老大你压根不记路。“去吧,我再过几日才能去马行,这会儿全靠你们来打理了。”慕风烟长袖掩着嘴儿咳了几声。

“是,老大你多保重来着!”阿格离面露担忧的完,在院中站了会儿离开了。

阿格离走后,酒坊里又寻来一人。

正是许多日未见的安弗。

安弗进来时林洛正在煮酒,慕风烟正在院中整理酒坛。

慕风烟一抬头便看到已长身立于院门处的安弗。

他瘦了不少,也黑了不少。

“安弗。”慕风烟震了一瞬,忙道:“你在凉州怎么回事?”

安弗吩咐随行的仆从去遛马,他一撩衣袍走进院中,林洛去给他倒茶。

坐在院中喝了口茶水,安弗方道:“来话长,被人陷害了。”

见慕风烟神色沉重,他笑了笑安慰道:“我这不没事了吗,瞧你紧张的,倒是你,听人你病了好久都不见好。”

“我没事,你先你吧,我瞧你瘦成一把骨头了,牢饭不好吃吧。”慕风烟挑眉道。

道此,安弗手中折扇一拍道:“我这大半月的牢蹲的是真冤!”

林洛忙道:“那几个员外都你失手打死了个人,还是个如你一样的公子。”

“打死个屁,听他们瞎传!”安弗谦谦公子一个都气得骂起人来了。

林洛抿嘴笑了一下,只听安弗继而道:“姓洛的是被人毒死的!只不过倒下的时候旁人都道他醉晕过去了,我跟他同桌吃酒,见他醉了打了他两拳,后来方知他是死了,官差一到却抓了我,后来便被那些婆子仆从传成了我失手打死了他。”

“安公子,那你这可真冤枉!”林洛摸了摸下巴,“只是,李知府嫁女为何会有人被毒死呢?”

安弗闻言又炸毛起来,比划道:“我跟你们,我离当场去世就差这么一点了……那酒是我随手拿的,结果被姓洛的抢去喝了……到现在我想起我都觉得手抖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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